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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华京城传来的消息,却如一盆冷水般泼在他身上,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太子见白家事发,竟兵指华京城,公然逼天子退位让贤。
    万幸他出发之前,曾担心他若对雍州城用兵,会有图谋不轨的藩王对天子不利,便留下一部分军队镇守钧山,以备不时之需。
    太子并不知道这些兵马的存在,兵变逼宫没多久,便被赶来的将士们拿下,被天子亲手斩杀。
    经历此事后,天子再听不得任何人为白家说情,一日连下数道敕命,让他提白家头颅来见。
    往事涌上心头,萧伯信眼底闪过一抹不忍,惆怅道:“白家亦知此事再无回转之地,又不愿与我为战,便写下血书一封,让我面呈天子。写完血书后,白家满门慷慨领死。”
    那年大雪纷飞,雍州城满是白色,唯有白家人的血触目惊心,像是无声在质问苍天一般。
    “白家满门忠烈,同为沙场宿将,我终归不忍见白家落得如此下场,便留下了白家最小的儿郎,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外室子。”
    萧伯信说道:“我为他取名飞白,是告诉他,大雪纷飞,白家飞来横祸,要他长大之后,为白家查明真相,还白家一个清白。”
    “我将飞白带到家中,阿衡与我大闹一场,便搬出府去,我心中难过,但仍不敢将飞白的身份告诉她。”
    ——私藏罪人之后,是夷三族的大罪。
    “后来北海战事又起,我即将带兵出征,更是不敢将飞白的事情告知阿衡,只想着阿衡乃天子亲封的乡君,又有着我这样的父亲,纵然搬离萧家,也不至于被旁人欺负了去,可哪曾想,我这一去,便再也回不去了。”
    萧伯信声音低沉:“是我害了阿衡。”
    “我查到有人要我战死北海,便知我收养飞白的事情被他人得知,而那个人,便是陷害白家的幕后主使者。为了引那人现身,我将计就计,设计让自己死在海上。但那人实在狡猾,竟将你舅舅的性命谋了去。”
    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萧伯信虎目微红,低声说道:“你舅舅死后,我越发谨慎,不敢与你母亲联系,唯恐你母亲得知真相后,亦被藏于暗中的他所加害。”
    “我心中怀疑此事乃新任太子所为,奈何没有证据,便偷偷传信飞白,要他留意太子的动作,并让他看好阿衡,莫让阿衡遭了太子的毒手。”
    “哪曾想,我的这封信,竟成了阿衡的催命符。”
    萧伯信长叹一声,说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的目光落到垂眸不语的未央身上,又补了一句,道:“更不是一个好外祖父。”
    未央道:“外祖父亦有身不由己之处。”
    同为沙场宿将,白家人的遭遇,怎会不让外祖父生出兔死狐悲之心?留下萧飞白,实在再正常不过,可后来因萧飞白而牵扯出的许多事情,便不是外祖父所能控制的。
    未央问道:“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甚么?”
    萧伯信答道:“那封信引起了太子的怀疑,尽管那封信是我以托孤口吻写给飞白的。”
    “太子怀疑阿衡亦得知当年之事,便对阿衡下了手,飞白那时仍在雍城边关查探当年真相,返回华京城时,阿衡已经遭了太子的毒手。”
    讲到这,萧伯信声音顿了顿,又饮了一口茶,方道:“幸而我一心腹之人的母亲是南疆人,他幼年之时也曾修过蛊术,解了阿衡所中的蛊毒,将入土为安的阿衡偷偷带出,漂洋过海来这个地方找我。”
    “只可惜,阿衡所中的蛊毒实在霸道,他只能解去一部分,故而阿衡直至今日,思维都不大清醒,只记得我刚将飞白带回来的事情,至于后来的事情,她全然想不起来了,只以为自己仍是十五六岁。”
    未央双手捧着粗制的茶杯,接道:“或许并不是蛊毒的原因,而是母亲后来的日子过得太苦,所以她才不愿意想起,只当自己永远十五六,是外祖父最为宠爱的女儿,无忧无虑的兰陵乡君。”
    萧伯信眸光微沉,缓缓合上双目,道:“都是我的错。”
    “是我对不住阿衡,更对不住你。”
    “这不是外祖父的错。”
    未央轻轻摇头,说道:“这是太子之过,天家夺嫡之祸。无论是秦家,还是白家,又或者我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萧伯信长叹,睁开眼,看了又看面前的未央,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必是吃了很多苦。”
    未央轻轻一笑,道:“都过去了。”
    “而今我找到了外祖父,那些苦便没有白吃。”
    萧伯信面上有一瞬的犹豫,斟酌片刻,说道:“未未,而今南方海贼大多被我剿灭,所剩不多的海贼难成气候;北方虽连损秦家白家两大武将世家,但天水姜家仍在,有他们镇守雍州城,则无需担忧蛮夷之祸。”
    当年之事,他只与未央说了一半——他假死远走海外,并非只因太子一人。
    太子刚刚被封为储君,哪有这般大的力量,逼得他一个列侯之最的镇南侯假死逃生?
    萧伯信垂眸,说道:“大夏外患已除,只余朝中藩王内斗,我这把剑,与到了该束之高阁的时候。我为大夏征战多年,却落得如此下场,追究原因,不过是天家夺嫡所致。未未,人活一世,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难得糊涂,方能保全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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