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黛身形踉跄地站起身:“现在我要好好养伤,小侯爷,先告辞了。”
养好了伤,才能好好地回到战场上。
陆时鄞神色不明地站在城楼上,微垂着眼睫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在灯笼的光影下走着,只见迎面来了个人,他离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对方依稀是张鉴的模样。
两人说了什么,突然沈初黛脚步匆忙起来,拐了街往南边走去。
顶着这个身份,待她好一分,便是僭越一分。
他只能攥紧了手心,克制着忍耐着,才能未将她拥入怀中。
陆时鄞眸光落在方才她带来的那壶酒上,索性坐在了方才她坐过的位置,这儿仍有她的余温,他抿唇微掀了唇角,将木塞打开,对着月光,一口一口地轻抿着壶中的酒。
快要饮完时,后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连带着的是张鉴的声音。
“小侯爷,白日里作战黑夜里守夜,您真是太辛苦了,后半夜便由属下来吧。”
陆时鄞摇了摇头:“不必。”
若是回去,他定会耐不住性子往她的院中跑,倒还不如坐在这儿凝神守着夜,让自己没有空去想她。
可终究还是会想她。
两人一道闲聊了会儿,陆时鄞装作不经意提起她:“对了张鉴,方才你同沈小将军说什么了,她怎么如此匆忙的模样?”
张鉴愣了下,却是一脸迷茫:“小侯爷,属下什么时候同沈小将军说话了,他不是在将军府歇息着?傍晚时分,属下倒是前去探望了,可歌七说小将军还在睡着呢……”
他噼里啪啦地说着,便看到陆时鄞一脸凝重地站起身来。
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一声爆炸声突然响起,冲破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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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黛忍着全身的痛处,跟着“张鉴”一同快步走着,她开口问道:“大梁密探一直在找的究竟是何物?”
“张鉴”回答道:“回小将军的话,是一本书。”
若是放在平日,沈初黛自会瞧出此刻“张鉴”的端倪,只是她如今身心俱受重创,又正值晚上夜色昏暗,唯有零落几个灯笼照亮前方的路。
听到“张鉴”的回答,她有些惊讶:“什么书能让大梁如此重视,是百年一遇的兵书、机械书?”
“都不是。”
“张鉴”顿了顿,神秘一笑:“小将军到了便知晓。”
两人一道行至一处荒凉的小院,“张鉴”道:“探子说就在这里了,小将军,咱们分头找找吧。”
沈初黛道了句“好”,便瞧见“张鉴”径直往左边的厢房走去,对于那本未知的书,她也极是好奇,便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就在要开门一瞬却是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精神麻木下她没有多想,又听“张鉴”高声询问:“小将军可有寻得线索?”
沈初黛忙是伸手推门,然而就在推门那一瞬,埋在主屋的炸药一瞬间被点燃,轰隆一声宛若惊雷炸裂在空中,烧灼的冲击气迎面而来。
她被压在废墟之下,整个身子满是烧灼的疼痛感,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身子愈来愈重了,可慢慢地又重到感受不到身子的存在。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再一寸一寸地袭来,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只手在疯狂地扒着落满一地的砖瓦木柴。
她听到女子凄厉的声音:“傅将军,她死了终于死了,你大仇得报可以逆转命运,你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谁准你擅自行动!”冷冽的声音顺着空隙而来。
话音刚落,眼前的瓦砖被人掀开,视野突然亮了起来,沈初黛无力地睁开眼对上的是言复俊朗清冷的面容,他背对着光,神色皆掩于阴影中。
言复一声不吭地将刀拔出来,刀柄上却是向下滴落着血,她眯眼瞧去,他一向整齐光洁的指甲满是鲜血,那是方才扒砖划伤的。
沈初黛扯了下唇角,看来师父是要亲手杀了她才甘心。原来人死的时候,是真的有感知地,可就算师父不补那一刀,她也要死了。
“对不起,师父。”
言复身形微动,就这月光她看清了他脸上的神色,她莫名地有些想哭,这么多年了师父也依旧未变过,嘴硬心软,看着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受伤,竟是依旧会动容。
“可是师父,嘉峪关一役,我没有后悔。就算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依旧会如此做。”
她说的是真话,无论是一百次、一千次,她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世间不仅师父有父亲,大邺的将士有父亲,大邺的百姓也有父亲。
有战事便会有伤亡,本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一场若她未能及时发现陷阱,死的便是大邺千千万万的“父亲”。
她先是大邺将士,其次才是师父的徒弟,她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不过或许……她会去试图救下师父的父亲。
沈初黛将这话掩下,师父已经承受了那般多,她不想再让师父再为她的死而难过。
她看见言复慢慢低下身子来,刀尖与自己的胸膛不过半寸距离。
“五年了,师父都未向我报仇,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言复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阿黛你不是好奇,我为何唤你为异端。”
他的眸光直直地盯着她:“嘉峪关一役死得本该是沈家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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