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握紧导盲棍,朝前方地面一点。忽然间,一股不详的预感笼上他的心间。
前面地上有东西?触感不太对劲。不像泥土那么软,又不像树根那么硬。
电光火石之间,徐忍冬猛然醒悟。
——那是一只皮鞋!
在他面前,站着个一声不响的人!
徐忍冬触电般地缩回手,然而已经晚了。有东西抓住了他。他听到一声嘲讽似的轻笑,紧接着手腕一凉,黑暗中传来“噗”的钝响。
——好痛!
左手一轻,终于缩回来了。徐忍冬忍着剧痛拽着连乔后退,剧痛的手臂蜷缩在胸前,衣服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湿?怎么这么多血——
“忍冬?!”连乔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护在他身前,却不小心碰到了他手腕的伤口。
“唔!”徐忍冬痛得浑身一颤,几乎站不住。
空气中迅速蒸腾起浓烈的血腥味。那血腥气太重,以至于徐忍冬被呛得咳嗽起来。他整个左手都失去了知觉,本能地用右手去摸,却什么都摸不到。
我的——手呢——
徐忍冬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我的……我的左手……不见了……
他摸到不断喷血的血管,摸到湿腻黏滑的肌肉,摸到尖锐锋利的断骨……却始终摸不到自己的手。
我的手,被砍断了……
徐忍冬想把这件事告诉连乔,可是他张开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个字。
颤抖。浑身上下能作出的反应,只剩颤抖。
好痛……
“小心!”不知发生了什么,连乔猛地把他往后一推。徐忍冬重重摔倒在地上,紧接着连乔也摔在了他身上。
断腕不小心碰到泥土枯枝,引发一阵钻心的剧痛。徐忍冬惨叫一声抽回手腕,颤抖地捂在胸前。
连乔忽然推了他一把:“快走!”
此时的徐忍冬在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下,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被连乔一推,整个人朝旁边滚去。好不容易捂着手腕站起来,这才注意到近在迟尺的打斗声。
“连乔!”徐忍冬浑身发抖,尖声叫道,“小心!他有刀!”
连乔显然无暇顾及忍冬。黑暗中不断传来锐器破空声,夹杂着连乔的闷哼、布料撕裂声。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也能想象出连乔空手战斗吃了多大的亏。
徐忍冬心急如焚。断腕处起初火辣辣的剧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麻木。体温仿佛随着血液一起流失掉了,大量鲜血如喷泉涌出,溅到泥土里竟如同雨声。徐忍冬迅速地头晕目眩起来。他狠狠一咬嘴唇,逼自己打起精神,继而冲向打斗处。
对方只有一个人!
如果对方也是玩家,那应该和他们一样失去了视力!就算对方有武器,在失去视力的情况下,恐怕也难以瞬间制服两人!何况忍冬豁出性命去战斗,就算不能打赢他,至少也能用身体挡住他的攻击!
就在忍冬破釜沉舟般地朝前扑去之时,耳朵突然捕捉到一个奇异的声响。
沙、沙沙沙沙……
还未等他分辨出来这是什么声音,左手断腕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呜!”这剧痛不同寻常,即便忍耐力强如徐忍冬,竟被这痛夺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脱力地跪倒在地!
他本能地摸向断腕,竟在本该空无一物的断裂处,摸到了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
是藤蔓!
不好!藤蔓追上来了!一旦被缠上就会被分尸!
上次轮回的可怕记忆瞬间攫住了他。徐忍冬手忙脚乱地去扯藤蔓,那藤蔓竟真的被他扯得松脱。然而与此同时,手臂深处传来更剧烈的刺痛!
“呜……”徐忍冬痛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瞬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痛!手臂里面好痛!好像骨头筋脉都被活生生扯出来了……
这样的联想令他生生打了个寒战。徐忍冬满头冷汗,颤抖着去摸藤蔓,猛然发觉,那藤蔓果然再次顺着他的断腕钻了进去。
它——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手臂迅速鼓胀起来,隔着皮肤就能摸到虬曲不平的枝条。徐忍冬又怕又痛,绝望大喊:“连乔!连乔!救救我!快来救我!”
他叫了好几次,连乔始终没有回应。
藤蔓还在不断往里钻。已经过了手肘了。已经快到肩膀了。
徐忍冬恐惧地握住肩膀,死死掐着胳膊上的肉,害怕藤蔓继续往上钻。手臂胀痛得几乎要爆掉,他已经无暇去管一旁的打斗结果如何,只能像个走失的孩子一样,带着哭腔绝望大喊:“连乔!救救我!”
连乔始终没有回应。
一双皮鞋,却踩着湿润的泥土,来到了他的面前。
徐忍冬仰起脸,在满脸血泪中看着头顶上方的黑暗。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像一只被剥掉皮毛的白兔,粉红色的肌肉在冰冷空气中颤抖着,楚楚可怜,毫无反抗能力。
他已经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连乔。连乔不会听着他的惨叫而无动于衷的。
因此,他几乎是带着期待地,欣喜地,仰头看着黑暗中的那个人。
杀了我。快,杀了我。让我解脱。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微微扬起。他朝黑暗中的那个人伸出手,如同向神明祈祷一般地,乞求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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