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立着,微微仰首,似是正在赏雪。
忽而伸指一点,将将融化的雪花就此冻结,安静落于指尖。食指与中指并拢,少女拈起这片雪花,轻轻一甩,小而薄的雪花立时煞气遍体,形如利箭,直冲某处而去!
“叮!”
雪花撞上剑身,发出极清脆的声响。
随后“啪”的一下,完成使命的雪花就此碎裂,那剑光滑如新,毫无裂痕。只是剑的主人被这一击逼得现身出来,凌夜看个正着,那剑主人赫然正是云缚。
准确来说,是年少时期的云缚。
这个年龄的云缚不比凌夜认识的那个,尚不老成,犹显稚嫩。身上穿着的也不是白衣,而是匿于暗处,能教人完全忽略过去的黑衣。整个人的气质更是阴沉到不行,压得五官毫不出彩,唇角紧绷着,一丝敷衍的笑意也无。
而当他看向花海中心的那个少女时,神色更显阴鸷,却还是立即走过去,低低喊了句:“岛主。”
凌夜这才恍然,这大约是根据几年前,抑或是十几年前的江晚楼的记忆所化象的。
原来早在这么久以前,江晚楼就已经发掘出自己对女装的热爱了?
她还在想着,就见云缚喊出那么两个字后,未再多说别的话,扑通一下跪在江晚楼身后的雪地里。
他脊背弯得极低,额头也深深叩下去,给人一种奴颜婢膝之感。
有积雪被热意融化,带着寒意的雪水打湿他的鬓角,他眼眨也不眨,形如雕塑。
江晚楼这时终于转身,垂眼瞧他。
瞧了会儿,江晚楼抬手,眸中掠过一丝杀意,手却没落下去,反而毫无预兆地问道:“我好看吗?”
声音轻柔婉转,十分自然,听着竟像是私下练习了许久。
云缚答:“……好看。”
江晚楼再问:“那你喜欢吗?”
云缚沉默一瞬,方道:“不敢。”
于是江晚楼再瞧了他一会儿,总算收手,道:“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云缚依言起身。
在雪里跪了这么久,他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冷风一吹,形销骨立。忽而江晚楼扔过来一件外衣,罩在他头上,他说了句谢过岛主,立即换上。
等他换完,江晚楼轻飘飘道:“不是定了规矩,没我的准许,谁都不能进来吗?”
音落,云缚双膝一弯,刚要再度跪下,就听江晚楼又道:“你想怎么死?”
云缚身体一僵,到底是没跪,站稳了答:“岛主想让我怎么死,那我就怎么死。”
江晚楼闻言笑道:“唉,你也算是乖觉。”
最终江晚楼也没杀他,只让他和自己一起赏雪。
待得雪停了,整片花海再望不见一丝绯红,江晚楼理了理臂弯间的披帛,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云缚。
也不知他想了什么,竟道:“往后这里,只准你一个人来。”
云缚道:“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远。
直至要出了花海,料想是怕被云缚之外的第二个人看见,江晚楼身形一动,蓦然消失。
云缚站定,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紧握成拳的十指终于慢慢松开。
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被指甲印得几乎出血的掌心。
过了许久,方无声喃喃道:“江晚楼……”
“江姑娘。”
看到这里,凌夜总算明白为什么江晚楼会放着岛上那么多人不要,只独独要云缚这么个内里内外都是伪君子的人当副手。
也总算明白,为何云缚不惜一切代价,也誓要杀江晚楼。
勉强把这两人之间的纠葛梳理了个大概,虽清楚往下扒一扒,能扒出更多更深的纠葛,但凌夜没那么多时间继续看下去,只得出刀破了这化象。
许是因为她在这回的化象里呆的时间过长,又许是因为楚云剑在她身上,化象破碎后出现的雷电比之前更为慑人,仿佛雷公电母围着她打雷放电一般,哪怕是其中最小的一道雷霆,游动时也是引得虚空不住颤动,似乎下一瞬就要裂开。
凌夜皱了皱眉,却没出刀,只法诀一掐,往躁动不休的楚云上套了个封印。
果然,楚云被封,再动弹不得,也无法再往外释放出什么气息,前方那粗壮如巨蟒的雷霆失了目标,绕着凌夜游走一圈后,竟自离开了去。
威力最大的雷霆一走,余下雷霆也跟着走。
很快,尽管还下着雨,天边也仍旧电闪雷鸣,然凌夜的前方白云浩瀚如海,再望不到半点雷电。
她正要往前走,突然破风声骤响,一道华光疾射而来,漫天云海霎时让开一条道路,毫无反抗地让那华光把此地封印悉数破解。
等光芒尽散,天子剑正正竖在那条道路中央。
凌夜停下脚步,循着往旁边一看,是郁九歌来了。
见他来了,她刚要说话,就发现他神色略显沉凝,瞧着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问。
他没回应,只走过来,定定看了她一眼,低头吻上她嘴唇。
微凉唇瓣重重碾过,又狠又急,一如他此刻心境。然他没有停留,甚至都没留下自己的气息,一吻过后,转身便走。
徒留凌夜站在原地,慢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她的心跳,似乎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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