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床幔,被褥下正在沉睡着的满头白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头仙毒发状态下的凌夜。
附在重天阙身上的凌夜看着床上的自己。
以她这道神识,让她从重天阙和郁九歌身上看时间,她看不出,但看她自己,只一眼,她就看出,床上的人,是距今有至少三十年时间的自己。
也就是说,重天阙这个梦的时间点,要在她被上天送走的那个时间点往后再过十年。
更准确点来说,这不是梦。
这就是那个十年后真实发生过的,只是被以梦的形态让重天阙得知,然后现在,也被她看到。
“她快死了。”
郁九歌轻轻理了理床上之人的头发,满头尽是比雪还要更加刺目的白,真切没有半点灰黑,哪怕凡间里最年长者的白发,怕都没有这样的纯粹。
理好了,他直起身,放下床幔,回身看重天阙,目光又凉又淡:“你不肯给解药。制作白头仙的原材料,也不肯告诉我吗?”
重天阙沉默一瞬,道:“可以告诉。”
之后……
之后的一切仿若走马观花,一幕又一幕的场景,一句又一句的对话,一个又一个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迅速又支离破碎地呈现出其后一年所发生的事。
凌夜不敢漏掉半点细节,仔仔细细地看完了,这才知道,原来十年后的某日,白头仙最厉害的一次爆发让她白头濒死,毒性怎样都压制不了,是郁九歌穷尽一切地救她。
是郁九歌把重天阙从朝尊崖掳来,问出制作白头仙的原材料,凭此把天底下能用来解除原材料毒性的东西全部找来,一样样地试,一样样地配,成天成夜不合眼。
那些东西单独的没作用,他就放在一起,然后无意中发现,四族神物放在一起,竟能让白头仙被压制得白头尽去,只余最原始的两缕白发。他没有放过这个发现,想办法让四族神物彻底融合在一起,终于解了凌夜身上白头仙的毒。
——四族神物可解白头仙,是郁九歌发现的。
而同时,一直跟在旁边的重天阙,亲眼见证了白头仙解药的诞生,因此三十年前,四十年前,世间皆传白头仙的解药是四族神物,没遭到他半点反驳。
“你醒了。”
凌夜看着郁九歌对床上睁开眼的她微笑着道:“可还有哪里难受?”
床上的她也笑,然后摇头:“没有了。”
梦境里有关白头仙的到这里就结束了。
再后面的梦境比刚才还要更加迅速且破碎,幼年太子,走火入魔,群尸招阴,许许多多的画面一闪而逝,仿佛有谁在刻意遮掩似的,凌夜只看得出是重天阙回到了几十年前,把他经历过的重新经历了一遍,而这个重新里,他具体做了什么,她看不清。
重天阙本人在做这个梦的时候,应当也是看不清楚的。
不过这恰好证实了凌夜之前的想法,重天阙他们果然都先她回到过现在的这个二十年前,且比她回来得要早,否则她绝无可能在少年时期就已经知道白头仙的解药是四族神物。
重天阙,江晚楼,郁九歌,他们三个全回来过,只是没有达成上天想要看到的结果,所以一切从头再来,换成是她回来。
她到现在都没有回去。
这岂非是在说明,她还没做到上天想要的程度,又或者是,上天安排给她的时间还没到,所以她到现在也没回去?
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忽的压在凌夜心头,让她蓦地睁开眼,整个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郁欠欠转头看她:“你看完了?”
“看完了。”凌夜坐着发了会儿呆,问他,“欠欠,四族神物能解白头仙的毒,你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郁欠欠说:“我叔叔。”
凌夜问:“你叔叔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他自己就知道啊。”郁欠欠莫名其妙地看她,“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凌夜摇摇头,没再多说。
她垂眸看了眼空荡荡的手心,兀自想着什么。
须臾,郁欠欠道:“我叔叔来了。”
凌夜闻言,下意识从石头上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后,回头一看,石头上空无一人,郁欠欠已经不在了。
郁九歌很快就过来了。
许是走得急,他衣领有点歪,头发也带着少许散乱,却比梦境中看起来更年轻,更带着点不自知的青涩。
他走到凌夜面前站定,抿抿唇道:“我让人把欠欠送回九重台了。”
凌夜点了下头,伸手把他衣领理好,头发也拢好,说:“青天泪拿到了,我可以给你炼药了。”
白云酒,青天泪,仙台泽,这三样里有两样本身就是液体,另一样也是液体凝固后的形态,凌夜连旧王鼎都没取出,直接空手炼好解药让郁九歌服下,然后往旁边让了让,给他护法。
服下解药没多久,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瞬狂风暴雨。银蛇般的雷霆在空中狂舞,忽而一道落在近处,“轰”的一下,周围山石被劈得粉碎,郁九歌彻底暴露在天威之下。
凌夜正要布下屏障,就见郁九歌微微抬手,挥了那么一挥。
刹那间雨过天晴,云蒸霞蔚,他在阳光中站了片刻,方转过身来。
他立于风中,雪白广袖飞舞如云,衬得他神色淡然,仿佛要乘风而去,看得凌夜呼吸都要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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