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霎时间天旋地转,殷嫱还没看清情况,被小舟一头扣在水下,口鼻入水,一股辛辣难受的滋味从她喉间腾起。
转念的功夫,她急思:该是两船都翻了,那人和船工还好吗
总算追着人了。
殷嫱会水,所以她不怕翻船,她忍住难受纵身下潜,水流却却托着她往上,船舷扣着她的头颅,殷嫱又连呛了好几口水,窒息感如同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她的脖颈。
完了!
她开始挣扎着推开船,可船稍稍离开水,它自身的重力又扣得殷嫱越发动弹不得,殷嫱心中竟升起一股不能言说的恐惧。
“别动!”似乎有人斥她,殷嫱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手足还挣扎不停,搂着她腰腹向旁边拉去,殷嫱似是拽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反圈住了那人,那人下沉了些,一手搂着她上提,殷嫱总算摆脱了船舷控制,蹬着踩水冒头出来,重新呼吸到人间的气息,真好。
救她的人夹着她的腰,**相贴,才从鬼门关回来的殷嫱被硌得实在不太舒服——这人实在太瘦了,她用楚语低声道:“我会水,你不用这么……”
男子看也没看她:“你重,别乱动,水急,我拉不动你。”
殷嫱:“……”
“我是巴人,从小在水边长大,我真的会水。”殷嫱言辞恳切,嗓音轻软,因呛了水而略有些沙哑。
“你真的重,秦女,别乱动,我拉不住你。水性这么差,还敢撞船。”男子丝毫不为所动。
“我……”
他换了个位置箍着殷嫱的腰,殷嫱听了面上发红,索性很快他就游到船边,让她扶着一边的翻船,帮着两个舟子把一叶舟翻转过来,把殷嫱弄上去,才又如法炮制将另一艘弄好。
殷嫱站在船头,注视着水里的人,她将湿发披散,轻声对着水中忙碌的男子道:“萧丞相亲自出来,只为寻足下。”
她前日接到消息说,丞相萧何逃跑了。殷嫱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样荒谬的消息。
这个时候,老秦国刚刚覆灭,各路反秦的诸侯里,楚国贵族出身的楚王项籍最强,他自命“霸王”,霸通伯,霸王即诸侯王中执牛耳者。
汉王刘邦被他打压得正惨,萧何却对汉王忠心不移,他绝不可能叛逃。
更何况,他那样的人叛逃,绝对不会在路上多次停留问话,留下痕迹。殷嫱综合了从南郑到米仓山的所有线索,发现萧何在找人,高瘦,负剑,器宇轩昂,不会秦语,说着一口宛如鸟语的楚言,从南郑出发,来至此处。
很可能就是面前这位年轻人了。
男子听了她的话语,沉默了片刻:“足下又是何人”
“巴中殷氏女,小字伯盈,适才,多有得罪,也多谢先生援手。”殷嫱站在船头一揖,孰料她话音刚落,男子便抬首看她,满眼错愕。
这时,殷嫱湿漉漉的丝发披散在两肩,面上傅的粉、涂的口脂、搽的面脂,全都被江水洗掉了。
男子这才看清她的相貌,六棱脸,面颊微丰,目似秋水,脉脉含情,虽然形容狼狈,却不失从容,温柔可亲,就像是这山水之间,最动人的那一抹新绿。
是她。
殷嫱。
咸阳蔓草。
“先生,回渡口罢先生”
殷嫱愣了愣神,她很可怕么一听见她的名字,见了她相貌。怎么他浑然一幅晴天霹雳的模样,她相貌也不吓人吧
男子显得有些紧张:“殷……姝。足下怎知我行踪”
殷嫱以为他生了警惕,不假思索解释道:“足下说楚语,是楚人。若足下从南郑出发,可以从两边回楚国。北上无疑最快,可是秦地被项籍分封给了雍王、塞王和翟王三人。为了防范汉王,三秦关卡密布,不好走。南下虽要绕路走,却少关卡,没有符籍路引,也能走通。又和萧丞相来到的路线吻合,我算了算脚程,也应该到米仓山附近,就是这儿了。足下食宿虽不扰人,可必得从渝水过,就需舟楫,一用舟楫,我便能发现端倪。①”
男子叹了一声:“殷姝何须花费心力,追索信一逃卒”
殷嫱低笑了一声:“逃卒汉军入关,军心涣散,逃卒那么多,为什么萧丞相不追旁人,偏追足下足下何须妄自菲薄,难道足下就不想追随汉王成就一番功业么”
……
“足下如今建立了一番功业,楚汉相争,足下的实力便足以决定,助汉则汉胜,助楚则楚胜,中立,更能维持齐、楚、汉三国鼎立之局,足下为什么非要帮汉国呢”
那个手执旄节的使者今日这样问韩信。楚使武涉是盱眙人,盱眙距淮阴不远,他与韩信也谈得上有几分桑梓之谊,韩信重情,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但对他提出的交涉请求,却置之不理。
楚王项籍,想让他保持中立。
凭什么中立呢
韩信想了想。
那年春日,他在殷嫱的劝说下回到了渡口,遇见风尘仆仆赶来的萧丞相,萧丞相恳切地劝他……
“信,汉王东出,必需你助力,再试一次。”
韩信从楚军投奔到汉军来时,只是个连敖,因一次连坐,险些被腰斩,从而在老上司孔藂的助力下,认识了汉太仆,刘邦的发小夏侯婴。
夏侯婴发现他才能,将他荐给刘邦,刘邦仅仅让他当了个治粟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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