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仗着身上穿了软甲,替我挡过一枚暗器,”孟策深深咬牙,“是我的错。”
暗器打到的地方,正好是背后往上靠肩的位置,当时也的确红肿青淤,还是他自己亲自拿着药油,哄着给弟弟揉开了。
顾停亲眼见过这一幕,也是完全没有想到,隐患竟然在这里。他看向大夫:“那他现在昏迷不醒,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大夫颌首:“痰迷心窍,都可能是生死大事,何况淤血入肺腑?”
霍琰皱眉:“是不是把这口血吐出来,人就好了?”
大夫表情略现凝重:“按道理是,可……小公子情况不一样。”
顾停:“怎么个不一样法?”
大夫:“这医者开方,要周全所有,入药催淤血,不可能正正好的剂量,小公子吐出来的第一口就是那些淤血,药方必须正常开,可如此,小公子吐血量肯定不会太少……”
孟策就明白了:“他会受不了。”
吐那么多的血,弟弟一定受不了。
大夫颌首:“正是如此。此事若普通人经历,不存在风险,药量开大一些都没关系,病好后再补血就是,小公子体质脆弱,看起来惯常缺血,平日定也注意保养,可再保养,比起普通人仍差之许多,再加肺腑内有淤血,吐的太多,补之不及,便是性命之险。”
房间陷入沉默,安静的让人心慌。
大夫一番解说,顾停和霍琰也就懂了,大夫开方的目的是为了治病,必须得下那么多药力剂量,才会有那么大的功效,孟桢必须得吐出足够多的血量,才能保证淤血尽皆吐完,吐的不够多不够快,就是药量下少了,相当于白来,重新再走一遍,病人必然更痛苦,危险更重,所以这种时候不能侥幸,不能要求大夫减轻药量试一试,最好按着正常方子来,淤血一定能吐出来。但孟桢的身体情况特殊,淤血出来了,隐伤是没了,没有足够快速足够多的补血方法,他很可能扛不过去。
可血这种东西不是水,渴了直接喝,缺多少喝多少,立杆见效,不管是药材还是食疗,都是要慢慢来,慢慢养的,不可能一下子补那么多上去,怎么办?
大夫对此显然没什么好办法,只浅声问:“几位……可要现在开方子?不开,人肯定是醒不来的,越往后拖,后面需要的药材剂量就越大,病人会更难受,开的话……你们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看样子是只能靠拼,赌运气。
顾停和孟策一时嘴里苦涩,舌根发硬,说不出任何话。
霍琰便付了诊金,送大夫出门:“让您见笑了,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需得考虑考虑。”
大夫也很理解:“其实病人脉相不难,不管谁来看,结果都会一样,短时间内,病人肯定是没有性命之危的,可越往后拖,情况越不利,你们最好在今日之内就做出决定。补血的方子我有几个,效果对普通人肯定够了,对小公子却有些勉强,以我所学,着实没有更好的方法,你们可以顺便趁这个时间,寻其他有能之士问一问。”
霍琰回到房间,气氛安静又暗沉,有风顺着窗户吹进,微凉,带着水汽湿腥,带的床幔浅动,看起来就很不舒服。
他走过去把窗子关上,才来到床边:“怎么办?”
顾停皱着眉,看向孟策:“病了肯定要治,不治好不了 。”
孟策沉默片刻,声音沙哑更胜之前:“治肯定要治的……”他动作轻柔的为孟桢掖了掖被角,看向霍琰,“烦劳你帮我寻一下城里其他好大夫,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速度快的补血之法。”
不是自己不想动,是太害怕了,动不了。
“马上就去。”
霍琰立刻离开,不但自己走,还拉上了顾停。
顾停担心孟桢,脚步有点钝,不是要回头看一眼。
霍琰轻叹一声,抱起他就往外走:“让他们单独待一会。”
顾停瞳眸震动,也是,他作为朋友都这么担心,孟策是孟桢哥哥,一向疼他疼的不行,怎会不难受?
“走吧,我们快点,看能不能找到。”
他主动要求加速,能为朋友做的,好像只有这么多了,小孟桢,你可要坚持下去!
房间里,孟策坐在床边,拉着孟桢的手,不知看了多久,才哑声道:“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的错。”
他轻轻俯身,侧躺在枕边,看着孟桢脸,食指忍不住轻抚上去,触感和往日一样柔软,可这张脸的主人紧紧闭着眼睛,没有冲他笑,没有欢快的叫他哥哥。
“你从小到大,都是我管的,这么多年……不知一起经历过多少险境,生死都轮了几回,你从未放弃,我便也一直坚持,这一回,你也紧紧拉着我的手,不要离开,好不好? ”
孟桢仍然晕睡,没有回应他。可他知道弟弟应好时是什么样子,必然是眉眼弯弯,像个月牙,唇边笑容欢快,连连点头,乖乖软软的叫他哥哥,要多甜有多甜。如果他总是走神,不说话,弟弟还会生气,发脾气时脸会鼓鼓的,放狠话时语气倔倔的,真生气了会哭,会躲人,很难哄。
弟弟身体不好,从小到大都养得很精细,精细就意味着麻烦,很多的事需要注意,很多东西不能入口,四时变化属他最敏感,身上衣服每天都在添添减减……
可孟策甘之如饴。所有与弟弟有关的一切,他都亲手打理,从不觉得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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