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是对嬴政而言,如果这批人放到一个县里,能做的事已经很多了。
扶苏和人边走边聊,很快便到了城郊的俘虏营中。
俘虏营离王城不算太近,反倒临近东郊一个县城。县令也是个妙人,想着人来都来了,没让他们闲着,干脆利索地安排他们挖渠建房干苦活去了,反正能干多少是多少,要不然留着白吃饭多浪费?
扶苏到俘虏营中时,负责过来给这批俘虏登记造册的人才刚让县里把俘虏给撵回来。
扶苏原以为这些俘虏会疲惫不堪、满面悲色,不想不久之后他们竟三三两两结伴而归,面色丝毫不见奔波多日且干了半天苦活的憔悴,瞧着反而精神奕奕,甚至还有说有笑,用夹带着乡音的话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听人说扶苏乃是秦国公子,还是长子那种,这些人马上在差役的催促下汇聚在一起,在长者的指引下齐齐给扶苏磕头行大礼。
他们没机会接触什么大人物,不懂面对各种场合、各种上位者要行什么礼,索性直接跪下磕头完事!
扶苏上前扶起俘虏中的长者,让其他人也都起来,含笑让他们按照要求报出自己的姓名年龄与籍贯。
这个县的隶卒已经去云阳县培训过,早听云阳人吹嘘了扶苏无数回,这次亲眼见了,觉得扶苏待人确实和气,不仅对他们温和客气,对这些俘虏也不带丝毫轻蔑,这会儿还和和气气地和几个最年长的俘虏聊了起来。
事实证明,对隶卒进行专项培训还是有用的,原本得费不少功夫的登记工作现在只需要把丁册分发给隶卒们让他们组织俘虏报上各项信息即可。
扶苏对此见怪不怪,毕竟学宫都开一年多了,王城周围这些大小县城的隶卒要是还没培训好效率就真的太低了。
负责这次统计造册工作的人也都习以为常,他们经常负责跑腿,和基层打交道的次数不少,自然非常清楚基层隶卒的变化。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这份“习以为常”让俘虏之中一些读过点书的人心惊不已。
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假扮成俘虏想混入秦国看看有没有机会做点什么的韩国细作。
这只是一个县,哪怕是临近秦国王城的富县,那也只是个县城而已。为什么上头派人过来说要给俘虏登记造册,马上就能找到这么多能写会记的基层隶卒?
不是说秦人大多大字不识一个,只懂得杀人夺地?
那些隶卒手里拿着的丁册,看着比竹简轻,能记的东西却比竹简要多得多,随随便便一本丁册,记个几百人的信息完全不是事儿。怪不得他们还问每个人叫什么名字!
而俘虏们的反应,更叫这些蛰伏在俘虏堆里的细作开始惭愧——
“我没正经名字,大家都叫我李大郎,是不是就写李大郎?”
“怎么这么多王三?老哥你识字多,能不能给我新起一个啊?”
“我还不晓得我的名字咋写,我能不能看一眼?”
因为这批俘虏干起活来很配合,大大地减轻了县里的劳役压力,隶卒们也没有不耐烦,想看便看,想改名还给参谋,瞧着一团和气。
细作们有些恍惚:大家明明都是同一起跑线,秦国什么时候偷跑了呢?
那几位在俘虏之中很有些话语权的老者心里也和细作们一样震惊。
他们跪降是迫不得已,日子太苦了,他们撑不下去了,饭吃不饱不说,打仗时还要被推到前头,衣服武器自己准备。
即使有可能永远背负没骨气的骂名,他们还是组织着乡民降了,不管怎么样,能活下去最重要不是吗?即便他们宁死不屈,上头也不会看他们一眼,不会给他们一口饭吃。
还不如降了算了。
没想到他们成了俘虏之后,路上虽然被安排着干些负重之类的苦活,饭却管饱。
据说是秦国今年大丰收,军粮拨了很多,还有些陈粮他们不想吃,便挪出来煮粥蒸饭当俘虏的口粮。
虽说陈粮口感不怎么好,味道也很一般,但是,能吃饱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能吃饱能穿暖,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奢望。
这么一路走到秦国王城外,他们不仅没有因为日夜赶路而消瘦,反而还长了点肉,每个人看起来都精神多了。
没想到秦国百姓不仅日子过得富足,连底下这些跑腿办事的隶卒都个个精通文墨,这对几位自人活得足够久见识也足够广的乡老来说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乡老们在隶卒那边了解过扶苏这位秦国公子,早已知道他是秦王长子,颇受秦王爱重,年纪虽不大,说话却很有分量。他们对扶苏的态度很恭敬,扶苏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还适时地表现出对秦国百姓美好生活的向往。
扶苏一开始还有些迷茫,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说反话,后来发现他们言语间真实流露的艳羡,心里不免有些叹息。
对于基本衣食保障都没有的百姓来说,能吃饱饭、能穿上体面的衣裳,确实已经是神仙日子。倘若有人告诉他们,还会有人教他们识字、教他们算数,让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能有立足之本,他们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在人间。
扶苏从乡老那里询问他们家在何方,又问起他们乡中之人哪些是有一技之长的、哪些是能识字算数的、哪些是身体健壮力气大的,在心里把可用的人才先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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