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子?
好不容易站起来又摔趴下无数次的照松可算是来到了石欢身旁,他折腾得是气喘吁吁,一听到这名字,他讶异地看向了那缕残魂,云清子不是祖师爷的徒弟吗?
他怎么向着道兄叫师父?
照松迟疑地想了想,难、难不成石欢……是祖师爷?
诶?祖师爷不是一千年前的人物了吗?
这一个认知让照松整个脑瓜子都混乱掉了,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边的云清子见到照松进来,他微微拧眉,神色之间有些不愉,“你是何人?”
“他是我带进来的。”石欢道,她看了看照松,接着又添了一句,“还是你不知道多少辈以后的徒孙。”
“但他不是雪谷中人。”云清子低声道,他一扬袖,一阵寒风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照松给带了出去,顺便还把打开的大门给带上了。
最后,这间大殿里只剩下了他们师徒两个人。
石欢来到桌前坐下,壶中倒出来的是一杯冷茶,入口却是甘洌。她看了一眼如今已是残魂的小徒弟,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师父回来。若师父不回来,徒儿在雪谷中魂飞魄散也是极好的。”云清子道,他说话做事素来一板一眼,提到最后魂飞魄散这四个字他面上也无动于衷,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的确离消散不久了。
一缕残魂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
石欢握上他的手,往他手心里打入一道灵气,他透明的身子这才微微坚实了一些。
石欢又问道:“在我走后,你都做了什么事?”
“斩妖除魔。”简单四个字就说完了他四百多年的遭遇。
“……然后呢?”
云清子垂了垂眼,“斩尽妖孽后我潜心修炼,想飞升寻找师父,但弟子不才,未能渡过雷劫,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算是听明白了,感情她倒了那么多妖怪出来,全让小徒弟给搅和了。
石欢叹了口气,“你为何这么做?”
“因为我看到了。”云清子一字一句道。
“你看到什么?”
“当年师父在天上开了一个口子,妖怪,都是师父放出来的。”云清子冷声道,“师父之过,当由我这个做徒弟的背负。”
师父做下这样一件大事,将会背上一份莫大的因果。天道承负,因果报应,云清子以为,只要自己消灭了那些妖怪,说不定能替师父将功折过。
奈何石欢压根就不担心天道会对她做什么,更何况她所做的一切本来就是在跟天道作对。
看出云清子眼里的固执,石欢有些无奈,她接着问:“那他呢,也是你杀的?”
又提那个人。
云清子神色一敛,那个被师父关在后山的男人,他曾亲眼所见,是那个人领着妖怪为祸人间。师父不可能会犯下这样的大错,一定是那人蛊惑了师父。
想到那一个人,云清子的手微微捏紧了,他的面色丝毫不变,语气平淡地阐述道:“是我杀的。他身怀异术,能不断重生复活。为了把他彻底斩除,我也杀了他无数次。”
……听到这里,石欢不知道她是该同情现在快魂飞魄散的小徒弟,还是被小徒弟追杀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麻雀了。
“师父为何突然提及此人?”云清子看向了石欢,瞳孔干净,眼底却暗藏一抹执念的暗色。
“……我此番前来,便是来找他的。”
石欢的嗓音轻轻落入云清子耳中,却是叫他心头升起一股委屈与酸楚。他直视着眼前神色平淡的女子,平稳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丝颤意,“跟我这个徒弟比起来,他对师父而言更重要吗?”
杀妖怪,是为了师父。
杀那个人,是为了自己的一片私心。
云清子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一个率领妖怪入侵世间的人居然也曾是师父的弟子,还是排在他前头的。
云清子至今都记得那一日,那人化形成师父的样子诱他入禁地,还险些要了他的命。因这一事,云清子被师父罚面壁思过,却又在无意间看到了师父衣角上那人留下来的痕迹,就像是在炫耀他与师父的亲密一样。
真是可恶啊……那个人夺走了他的师父,所以他夺走了他的性命。
事到如今,他苦等了师父这么多年,到头来师父心里还是只有那个人。
云清子稍一眨眼,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眶里掉了下来。他怔怔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可如今是一缕残魂的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眼看着自己的手变得越发的透明。
他快要消散了。
都到最后了,就让他放纵一把好了。
云清子轻轻弯下腰,伸手搂住了坐在椅子上的石欢,口中还伴着轻声呢喃:“师父,请您原谅我如此放肆。”
石欢没有抵抗,任由云清子抱住了她。
“……我本意的确是来找他。但回雪谷,也的的确确是为了来见你。”她抬起眼,见到了云清子微微睁大的双眼。
石欢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眯眯道:“如今我回来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再也没有片刻的言语,云清子的身子缓缓虚无,随着一阵寒风拂来,吹散了石欢眼前的面容。
看着云清子渐渐消失,石欢收回了手,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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