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能记住自己在四岁时见过的每一个人。
乔大海倒是对那天的打击记忆犹新,多次苦闷地转述给家人听后,家中倒是常常提起这件事,结果永远是哄笑成一团。久而久之,活了两辈子的乔乔也只记得那是一次童年的闹剧。
十五年后,又远远不止十五年后,乔乔看着面前方言含笑的眸子,竟然一时开不了口。
有些愧疚,有些心酸,诸多情绪纠葛在心头,她只怔怔地接受了那个吻,然后陷入无言。
可是,方言似乎也没有要她先开口的意思。
“不必介怀,我不觉得重新开始是什么坏事。”
重新开始吗?乔乔的心漏跳一拍,天晓得自己和方言开始了些什么?可是如果什么都没开始,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酸涩和内疚?
方言与她的距离像是又回到了那天的礼堂后台,又是一次对峙。只是当时昏暗,此刻明亮。当时她理直气壮,他包容退让,此刻他言笑晏晏,她步步退缩。
为何要退缩?
她的退缩如果又让他们错过了呢?
乔乔心头一凛,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直视起方言:
“在医院的时候,你就记起我了吗?”
“是。”
方言其实想说,他从来没有忘记乔乔,但此时决定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他确实不介意被忘记,也不介意让女孩重新认识自己一次。初见太过潦草,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了。
他们错过了,不是吗?
医院的那天,自己原本是去医院疗伤,意外得知父亲就在楼上探望友人后立刻决定返程。手腕上的伤是他去直属营与营长“切磋”导致的,结果固然美好,但结果是万万不能让父亲知晓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方言匆忙从医院离开的途中,撞见了乔乔。
十五年的时间,足矣让稚童成长为年轻的军人,也足矣让知己成为陌路人。
他在第一眼时,就认出了乔乔。即便女孩的冲天立起的羊角辫变成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腰际,即便
乔乔蹲下去捡起苹果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自己该与她“相认”吗?
方言自付功业未成,距离自己的梦想刚刚踏出了第一步,但还没有真正迈入直属营的大门,甚至没有真正地扛过枪,打过仗。
这是最好的时机吗?
再者,乔乔可能会记起在自己四岁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哭泣的小男孩,也可能记起那个幼稚可爱的吻,但她会怎么看待现在的自己呢?
最好的结果,或许是在三言两语间,将对方当作老相识的朋友,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着能寒暄几分钟的往事记忆。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方言面对自己的父亲时,也没有过畏缩,但在那时面对乔乔,他决定畏缩一次。
直到楼上传来呼唤乔乔的声音,方言才不得不离去,但他也隐隐意识到了两家人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这让他有了几分切实的欣喜。
父亲的出行一向是大阵仗的,这是规定,也是规矩。因此,当他去探望友人时,那层楼十有□□都不会留外人在场。
凭着这个思路,方言旁敲侧击做了些探究,也的确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原来自己有一个多年前就定下的未婚妻。
多年前就是十五年前。
未婚妻就是乔乔。
他以为的错过,不再是错过了。
至少从此以后,方言不会再允许自己与乔乔错过。
*
“不会再错过了。”
乔乔听着方言的承诺,想起自己的上辈子。
上辈子的自己与方言是真真实实地擦肩而过,再也没有相遇。她自己放弃了婚约,放弃了跳舞,甚至是蔑视了婚姻,最终自讨苦吃,还无端端得了顶好笑的“绿帽子”。
上辈子的自己,最终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与家人的关系也总是有着诸多遗憾。重生后她坚持爱家人,爱跳舞,一路上还交到了许秋玉这样的好的朋友。
自己和许秋玉的友情是这辈子的意外之喜,和方言是充满了戏剧性的再度重逢。
隔了一生的重逢。
通常情况下,人们总是为了安慰自己相处很多或优美或犀利的话,比如错过的永远不如你现在拥有的。这样的话总是被用来鼓励人们走向未来,拥抱未来。
可是如果未来不比过去好呢?
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美好的人生大结局,有些选择错了就是错了。
乔乔从来承认上辈子的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叛逆任性亦或者不计后果地赌气,都为自己摘得诸多苦果,只能由自己咽下的苦果。在广州经济稳定后的那几年里,她所做的都是弥补,是补偿,是修补与亲人的关系。
错过就是错的吗?
并不是。
错过的也许真的是对的那个人。
乔乔的重生之旅,到现在为止最有心得的体会莫过于此了。
如果一昧地劝说自己错过是错的,现在的就是最好的。那不是安慰,只是麻痹。
如果问她,在上辈子最混乱的那段日子里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
乔乔想,大概就是那天在婚礼化妆间发现陈善俞和周蓓蓓温存,她选择弃婚走人。
虽然逃去广州实在对不起惦念自己的家人,但至少没有将错就错,真的忍气吞声结了婚,成为笑料中的笑料,更是错上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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