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舞曲,大多都是给身份贵重的贵族们准备的,适龄的贵族会通过这种方式来构建良好的交往渠道,拓展自身的交际网络,从而正式进入贵族的交际圈。
这像是上流社会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所以在第一首舞曲中,几乎很少有平民会贸然去舞池中凑热闹。
毕竟无论是被贵族小姐拒绝,还是被贵族青年截胡,都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儿。
于是在这个阶段,大多数没有同伴的宾客都会自觉地停留在休闲区或舞池外围,等着舞曲结束之后喝彩。
严岑给许暮洲的任务是要接近凯瑟琳邀请的社会人士,如果能从他们口中获取跟凯瑟琳的关系网络则更好。
由于严岑扮演的罗贝尔伯爵身份贵重,限制了他对外的交往阶级,所以这种事就只能交给许暮洲来办。
至于宋妍,她有另外的任务——严岑托她去查看庄园外的玫瑰花丛是否有什么异常。
许暮洲抿了一口香槟,在休闲区打量了一圈。
在来之前,许暮洲从严岑那里拿到了凯瑟琳的宾客邀请名单,在这位伯爵夫人的邀请单上,排在最上面的两位就是曾经被多次提起的小说家盖尔,和音乐家迪恩。
凯瑟琳的名单上只有人名和职位,并没有相应的画像能供许暮洲认人。于是许暮洲小口小口地抿着香槟酒,目光从休闲区的人身上一个一个地扫了过去。
不同的职业人员会有不同的行为特征,比如正在餐桌边挑选餐点的那位漂亮女士,她的步伐轻盈,挑选的餐点大多都是蔬果类,且拒绝了侍者递给她的沙拉酱汁,像是一位专业舞者。
许暮洲扶了扶眼镜,眼神落在了长条餐桌对面的某个中年男人身上。
对方只穿了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眼神一直落在舞台上的乐队之上。许暮洲观察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的眉心一直蹙得很紧,看着乐队的时间已经有两分钟之久了。
许暮洲心里有了谱,他又喝了口酒,迈步向对方走去。
“您望着那位大提琴手很久了。”许暮洲走到对方身边,礼貌地笑着询问:“是想要换首曲子吗?”
男人的目光依然落在乐队身上,完全没有回话的意思。
许暮洲微微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先生?”
“啊……?”对方反应不及,转过头来看向许暮洲,连忙站起身来,歉意地说道:“很抱歉,我刚才太入神了。”
“没什么。”许暮洲晃了晃酒杯,自来熟地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伸手示意道:“您也请坐吧,不要过于拘束……我方才在问您,是想要换首曲子吗?毕竟我看您已经望着那里好久了。”
“并不是。”男人摇了摇头:“只是乐队的那位大提琴手没有好好保养他的琴……他的第三根弦有些松了,但他自己没有发现。”
“是吗?”许暮洲饶有兴趣地问道:“但我听起来,似乎并没有走音。”
“是这样没错。”男人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说道:“只是我个人的一些小意见,从音质上来听,这位大提琴手的三弦应该是新换的,所以与其他弦相比会有细微的差别……不过从乐曲上听起来并不明显。”
“原来是这样。”许暮洲点了点头,又问道:“真是神奇,恕我冒昧,您是如何做到对乐器如此熟悉的?”
“我是一位作曲者。”男人谦逊地说:“我的名字是迪恩·卡特,是受到伯爵夫人的邀请来参加宴会的……不知您是?”
“拉塞尔。”许暮洲说着与他握了手,这位音乐家带着一双白手套,手腕很细,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裹在腕骨上,几乎能看到皮肉下的凸起的骨节。
“原来是位小少爷。”迪恩笑道:“您也对音乐感兴趣吗?”
“大概没人会对这种神秘的艺术有抵抗力。”许暮洲作出一副苦恼的神色来,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我大概没有音乐天赋,完全无法从乐曲中得到启发。”
“怎么会呢。”迪恩笑起来,他耐心而温和地说:“音乐与绘画一样,是创作者内心情绪的抒发,也是一种情感宣泄的渠道。在历史的长河中,艺术甚至比任何信息输送渠道的传输范围都要广泛。”
迪恩说话慢条斯理,许暮洲也不免真的来了兴趣,追问道:“这是您的看法吗?”
“是的,但这也是事实。”迪恩十指交叉,认真地说:“请您仔细构思一下,在历史中遗留最久的信息是什么。”
“文字,和音乐。”许暮洲说。
“正是如此。”迪恩笑道:“艺术的传播性广泛,在人们聆听乐曲的时候,不但感受到了创作者的心境和其中蕴含的情感,创作背后的故事,也随着乐曲的传播被广为人知。”
迪恩说着,轻轻抬起右手,在半空中做了个指挥乐队的起手势,用指尖在半空中轻轻划过了一个弧度,哼唱出了一个许暮洲从未听过的小调。
那调子轻轻软软,尾音绵长,听起来非常温和。
许暮洲耐心地等着迪恩将这一段曲子哼唱完毕,才捧场地轻轻拍了拍掌,赞赏道:“非常好听。”
“这是乡村的一段童谣。”迪恩说:“您或许没有听说过,但是乡村的孩子们都会唱——无论是什么地方的乡村。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因为很多住在乡村中的人们很少会来到城镇中,他们的信息闭塞贫瘠,但却不约而同地被同一段音乐所照拂着,这可能就是音乐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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