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成轻手轻脚地把盘子放在小茶几上,然后坐在肖尹书的旁边。
反正现在两个人都是小孩,她若是太谨慎,才让人觉得奇怪呢。
“尹书哥哥,吃点心。”
杨初成用小叉子挑起一块奶油蛋糕给肖尹书。
少年在书上涂涂画画的手停顿了下来。
他把钢笔夹在书的那一页,又把自己的眼镜取下来,和钢笔一并夹在书里,然后放于自己身侧。
没戴眼镜的少年看起来跟油画似的。
像是十六十七世纪的欧洲王室里,用金色相框,酒红色背景裱住的公爵画像。
他看着眼前的奶油蛋糕,本是香甜的气味在他鼻子里却有些发腻。
他吃不惯甜食的。
少年的神色变得有些隐忍,眼前不足手掌大的蛋糕在他眼里似乎是一道深奥难懂的医学知识。
“小初乖,我不饿。小初吃吧。“
12岁的肖尹书伸出手摸了摸面前7岁的女孩的头发,又握住她的手,把她递过来的蛋糕转了个方向。
杨初成本来也没真的打算给肖尹书吃,这只是她坐过来的一个借口而已。
她张开小嘴,就把少年转了个方向的蛋糕咬了一口。
少年见状,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女孩很乖巧,自己坐在那吃着蛋糕,嘴里没发出一点声音。
但她似乎吃得有些急了,连嘴角边沾上了奶油都没察觉到。
肖尹书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面巾,在杨初成呆愣的目光中,擦拭着她的嘴角。
擦好之后,他又迭好重新放进自己口袋里。
杨初成偏着头看他,明白发生了什么:“谢谢哥哥。”
肖尹书见状,又忍不住摸了摸杨初成的头。
他内心暗忖道,杨夫人教孩子教得真不错,竟然一点都不耍小姐脾性。
自从杨家有了这个千金,他父母天天让他到杨家来。
一年前他第一次在杨家见到她的时候,他就在想,这女孩真漂亮。
那个时候,他心里对娃娃亲这种事的排斥就减了一大半。
如今小女孩自身的修养又让他颇为满意,他更是觉得,父母的安排还不错。
他从小接触的是西方教育,本不应被封建思想所禁锢。
但他知道,他本质上还是喜欢听话的女孩子。
这和封不封建的没有关系。
对于一直有在专研医学的他来讲,他是有洁癖的。
但是眼前的人毕竟是他未来的太太,对她特殊一些也无妨。
也许肖尹书是有一些早熟。
他自认为自己接触得很多,懂的东西也比常人多。
但是他也才在这个世上活了12年而已,逃不出作为孩子的圈。
对于孩子而言,他们所理解的“夫妻”,“爱情”,简单到可以用两个字概括---偏爱。
少年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丝宠溺。
杨初成好不容易把叉子上的蛋糕吃完,才有些心虚地问:“尹书哥哥,刚刚我弹的曲子会不会太吵了......
不会啊。你弹得很好呢,一点都不吵。”
“真的么.....可是,我更喜欢前几次弹的曲子。”
“你是说,第二首夜曲?作品九号?”
“对!哥哥也知道!?“
“嗯....当时觉得你弹得很好听,便记下了旋律,之后去问了其他人....
少年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朝别处看去。
这种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实际年龄18岁的杨初成。
杨初成的恶作剧心理又来了。
看到一直都一副”小大人“模样的肖尹书终于露出了孩子的一面,她心里就痒痒,想拆他的台。
“那哥哥唱一下嘛~”
不行。”
“那我不信你能记下旋律。”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行。”
“尹书哥哥,哥哥,你最好了,就唱一下嘛,就一下好不好,你唱歌一定很好听的!”
“那....那好吧。”
少年实在抵挡不住小女孩的软磨硬泡。
清了清嗓子。
一只手放在自己有一点点凸出的喉结上,还顺带扯了扯自己的领结。
女孩坐在他旁边,眼里仿佛有小星星,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少年的声线带着这个年龄的稚嫩,把一首较为忧伤的夜曲哼出了一丝明亮的色彩。
接下来的很多个日子。
不一定是在客厅,也许是在后花园,女孩都会让少年给他哼她弹的各种各样的曲子。
但女孩最喜欢的始终是她第一次听到的那一首。
肖邦夜曲,op9.no.2,他时常会在很多的地方听到。
每每听到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一些离他很遥远的时光。
有个人总是歇斯底里地问他,他这辈子是不是从未爱上过任何人。
他的回答一直是肯定的。
---- 是。
可是,他知道,也许他撒谎了吧。
m.xyuSHuwu①0.cǒм-
她来初潮的时候是10岁。
这一点,和她原先的世界倒是重合了。
琳娜会煮红糖甜酒圆子汤给她喝。
在她原先的世界里,妈妈也总是这样的。
转眼间,在这个世界竟然待了四年。
一想到两年后,故事的第一个转折就要来了,杨初成心里就堵堵的。
杨家....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衰败的呢?
那么大一户人家,总不可能说衰败就衰败吧。
衰败前,多少也会挣扎一下吧......
但就目前来看,杨家的经济情况是没出什么问题的,就算出了问题,估计也是小问题。
琳娜小姐和杨夫人平日里看起来和一般情况无两样。
佣人里也没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杨初成她知道杨家在这个时代好像名声在外,应该是一个大家族。
就连肖家的实力都要比杨家实力弱一些。
但杨初成也就仅仅知道这一点了。
至于杨家做的是什么,靠什么发家致富,她却是真的一无所知。
曾经她有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但也没得出个所以然,大概了解了杨家是从商的,主要是杨夫人和琳娜小姐在负责。
其实杨初成想了解的东西不是这些。
那么多年,她很少出去这栋别墅。
一是她的功课太多,本身的空闲时间就少。二是她就算出去,也都是有保镖佣人跟着的,就算想出去打听点什么也做不到。
杨初成一直很好奇,难道这个时代就只有杨,肖两家是最厉害的吗?
杨家最后突然的破产显然推翻了这个答案。
可是,她不傻,她总觉得杨家不希望她去了解这些。
杨家的人对她已经很好了。
既然她们不想让她了解,那她就不去了解。
“她”也是这样想的吧。
能把每一个功课学得那么好,做题错误率几乎为零的人,一定很细心,这些问题,也一定是想过的。
可即便如此,杨初成始终不想让杨家不明不白地破产。
别的不说,就从她完成任务的角度来看,如果杨家一直都没有事,起码两家的婚约是一直有保障的。
几番思索,杨初成还是决定,一定要搞清楚杨家两年后破产的缘由。
她到私人空间里拿出”她的日记本。
从今天开始的这一篇一直读到杨家破产那篇。
杨家破产那天是一九二六年六月一日。
在那天之前,日记里也没有提到任何异常的事情。
就连日记的主人也很茫然,一切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没有任何预兆。
不过,日记里提到了,一九二六年六月一日那天,琳娜小姐回来得很晚。
当女佣小圆护着她从后花园跑出去的时候,肖家的车就已经停在那里了。
肖家,琳娜小姐......
还有没提到的杨夫人。
叁者一定是知道杨家的事情的。
琳娜小姐在一九二六年六月一日究竟去了哪里......
从这一刻开始,名为“不安的种子就在杨初成心里扎下了根。
两年后
一九二六年
百乐门
这是一间豪华的包厢。
隔音效果不错,外面歌女音乐的嘈杂声总算小了很多。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俯下身子,瞄准了一个点,那颗球就成一个对角线地滚进了洞里!
男人起身。
眼角下的泪痣在水晶灯透出暖色光下变得有些妖异。
他朝沙发走去。
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凸出的喉结下,领带松散着,歪到了一边。
他一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一手摇晃着红酒杯。
打桌球的那人,坐在了和这人相对的位置上。
他也端了一杯红酒。
假装敬对方一杯。
两人的长相俊美异常,气质也相似。
如何相似?
两人身上都带着贵气,给人强烈的距离感。
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
异为何处?
一直坐在沙发上那位,像一个从未经历大风大浪的,养尊处优的,一生都过于幸运,身上不带一丝血腥气的贵公子。
而另一位,则像经历了残酷的王室斗争,最后得到继承权的天选之子。
乜予放下酒杯,对另一人,似笑非笑:“好久不见了。”
“真没想到我们竟然还能在同一世界里。”
肖尹书毫不回避乜予直射过来的目光和阴阳怪气的话语。
“嗯..是呢。”
乜予整个后背靠在了沙发上,偏着头,眼睛里的焦点渐模糊,他像是陷入了回忆里。
作者有话想说: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