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这十几年来他就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束发前每日丑时就要起床洗漱,拜见完母后父皇之后就去上书房学习,束发之后也是寅时不到就要起床去上朝。
现在他可以睡一个好觉了,但是却怎么睡也睡不着了,每天晚上不是睁着眼睛看着床帏就是从噩梦中惊醒。
他闭上眼是黑暗,睁开眼也是黑暗,伸出手,好像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握不住。
于是他开始想念前天晚上睡得香甜,即使只是两个时辰,但那对他来说已经是弥足珍贵的事情了。
没有头疼的烦忧,大脑可以短暂的停下运转,享受着意识沉沦的快乐。
那日并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只不过他见着了一个人,那是这世上第一个可以让他感到舒适和安逸的人。
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他不会想到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成为他的药,他原本以为他会一个人痛苦的活下去,但是在这深渊中,偏偏又出现了光。
他想把光握在手心里,那样会让他有安全感,但是那个人不属于他。
楚倾和其他人不一样,比起爱恋这种虚无缥缈的无聊东西,他更加看中需要,而现在他很需要那个人。
他摸了摸心脏,偷偷告诉那个地方,再等等,再等等。
等到他拿到全天下无与伦比的权利,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所有的一些都是他的,他会属于他一个人。
这么想着,短暂的宽慰后,他爬了起来,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把刀,撩起衣服,露出爬满疤痕的手臂。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像蜘蛛网一样的痕迹,拿着刀子在上面又划开了一个长划痕,直到有新鲜的血液重新流了出来,才舒适似的叹出一口气。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手臂流到手指,最后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一个小血花。
他把刀子随手丢在地上,斜靠在床榻前,闭上眼睛,享受疼痛给他带来的快乐。
听到刀子在地上砸出来的声音,在外面守夜的小福子走了进来,熟练地找出绷带和药物,跪倒在楚倾的脚边,给他止血换绷,换衣服。
等到做完这些,他又清理掉地上的血迹,拿走了沾着血的刀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宫殿中。
两个时辰后,小福子进来站在楚倾的塌边,小声唤道,“太子殿下,该上早朝了。”
楚倾睁开眼,起身,几个宫女涌进来给他洗漱,小福子给他换上朝服。
站在镜子前,他整理了一下朝服,又变成了那个精神奕奕,满面春风的太子殿下了。
今日朝上讨论的大部分依然是关于秋考的事情,还有提到了边疆突厥最近的异动,不过因为那里距离京城太远,朝廷里也很少有人了解,也就没有多深谈。
楚傲天说的大多还是秋考的事情,还特地问了吴世轩秋考准备的事情。
吴世轩看上去有些憔悴,脸灰败了很多,不过声音沉稳,别人权当他是因为过度劳累,为此楚傲天还关心了几句,赏赐了他不少银子。
楚倾在一边笑着道,“陛下宅心仁厚,相信吴公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楚傲天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朝上比不其他时候,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呢,一个个心怀鬼胎,也不知道看到这一幕怎么想。
下朝后,楚倾就像真的毫不关心一般,任由吴世轩从他身边大步走过,反而叫住了平日朝上不怎么讲话的丞相。
孟丞相当责十余年,年岁已高,做事一直不温不火,楚傲天只是看在他家前朝就是朝廷元老,家族树大根繁琐错杂,让他挂名当个不管事的清闲官。
孟丞相也知道自己在朝上的地位尴尬,也就不经常说话了。
楚倾笑盈盈地和要退朝的孟丞相,“丞相,我听说令贤子今年云游四方回来了,今年会参加秋考吗?”
孟丞相面露尴尬之色,不过他很快就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谢太子殿下关心,只是犬子性情顽劣,不服管教,我也实在是不能确认他是否会参加这次秋考。”
楚倾安抚地笑了笑,声音温和,“孟丞相,缜之与我是同窗,我是知道他的秉性的,他有一些寻常人没有的想法,这是极好的,而且他本来在同一届的同学中就成绩优异,出去周游回来后必定增加了不少见识,一定会在秋考中取得好成绩的。”
楚倾口中的缜之,便是孟家最小的幺儿,孟缜之了。
听到他这么说,孟丞相露出了一个骄傲的表情,他内心中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才气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比起他几个平庸无奇的兄长和姐姐,孟缜之从小便是最聪慧的,五岁背诗,十岁便能出口成章,惊艳四座。
但是,他的脾气也和他的才气一样大。
一想到这里,孟丞相就觉得止不住的头疼。
本来是指望这个小儿子回朝廷做官,重新得到陛下的赏识,重振他们孟氏,谁知道他生下的是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孽障。
回来之后也是整日眠花宿柳,和那些不入流的书生混在一起吟诗作对,就是不提秋考的半个字。
这里如果应下了太子,回家之后又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劝他参加秋考,此时也只能讪讪道,“都随他,都随他,他高兴就好。”
楚倾弯了弯眼睛,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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