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中,他伸手过来,抓到了祁垣的手腕。
祁垣正要跟上,却觉徐瑨松开他的手腕,转而把手伸进他的袖子里,跟他十指交扣。
俩人牵着手往外走,祁垣觉得怪怪的,但心里并不讨厌,于是紧紧跟着。直到走出马房,外面一片光亮,徐瑨才松开他,带他去了自己的院子。
下人们很快摆上了酒菜,祁垣仍是如常跟徐瑨一同用餐,偶尔说几句话。用饭之后时候不早,祁垣便跟着下人去了耳房歇下。然而这次,直到半夜,祁垣也没睡着。
不知道是换了地方后不适应,还是自己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祁垣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发了半天愣,却又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
他听到庭院之中似乎有阵阵虫鸣,又听到远处街道上的打更声,默默数着,三更的梆子响过之后,他又听到了外面有人走动,随后是有人低低说话的声音。
徐瑨不放心,于是半夜找了过来。他看到祁垣没睡也不惊讶,只将床头的蜡烛点燃,随后脱鞋上床,侧躺下去,挡在了祁垣的外侧。
过了会儿,祁垣才轻轻靠过来,像第一晚那样,抱住了徐瑨的腰,又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
徐瑨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怕不怕?”他轻声问。
祁垣闷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点了点头。
“怕就对了。”徐瑨揉了揉他的头,慢慢道,“我就怕你胆子太大,豁出去,一条命不要了,跟谁都要刚到底。”
“我又不傻。”祁垣闷声道,“可是我也没见过衙门。我就怕万一自己先怕了,被他们唬住,做出什么稀里糊涂的事情来。所以我只能不怕……”
他说到这,突然冒出一点委屈,鼻音重了起来。
徐瑨却道:“怕也没关系。三司之中,刑部的或许会有私心,但后面还有我们大理寺呢。我也会跟朱大人求情,让他带上我。到时候你若害怕了,就抬头看我,我想办法帮你。”
祁垣一愣,“你能去吗?”
“会有办法的。”徐瑨道,“但三司会审,初审是刑部主审,复审才是大理寺主审。你若初审时遇到他们刁难,不要意气用事,否则容易吃苦头。狱卒那里我会使些银子,你只要坚持到复审。朱大人敦厚周慎,善于断狱,一定会为伯父平反。”
这也是国公爷的话。
徐瑨跟父亲说起祁垣的事情时,是准备好承受父亲责骂的,谁知道国公爷却道,有大理寺卿在,断不会让此案不明不白。另外,他虽不想跟忠远伯府有什么牵扯,但徐瑨既跟祁垣是好友,他也不会责怪儿子为其奔走。
祁垣对此并不知情,但徐瑨说朱大人是好官,这让他心里又多了一份勇气。
徐瑨低头看他,又安抚地笑了笑。
祁垣看着黯淡烛光下,徐瑨俊俏逼人的面容,心里忽闪了一下。
他不由撒娇似的往徐瑨怀里拱了拱,小声道,“你对我真好。”
尾音轻轻上扬,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徐瑨敏感察觉,竟被这点小得意轻易地取悦,轻笑起来。
因为天热,俩人又没睡着,所以此时并没有盖被子。祁垣把脸埋在他的怀里,露出粉白的脖颈。脚丫子却跟他的脚腕凑在一处。
徐瑨惊讶的发现,不知不觉中,祁垣也在长个了。明明不久前,这人踩着自己的脚背,头顶才刚到自己的下巴。
祁垣的确在变了,稳重了,也长高了,或许哪天,他就会长大,大到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祁垣正嘀嘀咕咕跟徐瑨说话,半天没听到回复,忍不住疑惑地抬头,“你在想什么呢?”
徐瑨猛的一怔,回过神来,“怎么了,你刚刚说什么?”
祁垣摇头,“没什么,就是瞎聊。你困了吗?”
“没有。”徐瑨顿了顿,心中却仍是憋闷不已。
祁垣不信,眨着眼看他。
夜深寂静,徐瑨忽然就觉今晚的果酒大约有些醉人。
“你刚刚说……我是个好人?”徐瑨抬手,轻轻掌住祁垣的后脑勺,看着他的眼睛问,“我若是对别人也这么好呢?”
祁垣愣了愣,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徐瑨道:“比如云霁……他本是钱江知府的独子,父亲被人诬害,他才进了教坊司……”
那个眉眼如画,甚至有些妖媚的人突兀地从脑海里蹦了出来。祁垣身子不觉一僵,他说不上为什么,对那人十分排斥。尤其那人看徐瑨的眼神,跟徐瑨说话的口气,都让他格外不爽。
现在徐瑨却说……若是换成云霁,他也会这样帮忙……
祁垣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忍不住发闷,虽然竭力控制,但脸色还是冷了下来。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就要往后退。
徐瑨却不允许他躲开,大手按住他的腰,不让他动。
祁垣突然有些烦躁,闷不吭声地去掰他的手指,力气大的像是在跟人置气一般。
“逢舟。”徐瑨突然问,“你给符姑娘和方谨之都留了东西,为什么没给我留一样?”
祁垣掰他手的动作一滞。
“没有。”祁垣道,“把你忘了。”
他说完一顿,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忍不住补了句,“你若帮你的云霁,他定然忘不了你。”
“我没有帮他,若他是我的云霁,就不会在花间班了。”徐瑨问,“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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