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茶终于知道谢为安所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是何意,对他的恨意似乎消减了几分。事情发展到如今,每个人都如此痛苦,竟不知该怪谁。他怔怔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怎么会问出这句话。但李飞舟很好地解答了这个问题。
“哪有什么为什么。”
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两个人沉默下来。白新茶突然间想到了很重要的事。
“李掌门,既然谢为安执意要解冻寒潭,是不是说明,被冻结在寒潭里的人并没有死!”
李飞舟担忧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理论上来说他们还有生存的希望。但其实谁也不知道,孩子,连谢为安也不知道。”
白新茶只听到“希望”两个字,不禁精神起来,眼睛里放着光。李飞舟慌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听我说!连谢为安用了十几年都毫无头绪,你又怎么能成功?新茶,你可千万别走上了歧途,做出什么傻事来!”
白新茶冷静了些。
“李掌门,谢谢你的提醒。再救人心切,我也绝不会牺牲无辜的性命。我不是谢为安。”
李飞舟还是不放心,但终究没再多说。两天后她也离开稻城,秋筠来和白新茶告别。后者正在藏书阁废寝忘食地翻找文献,眼窝深深陷下去。
“新茶师兄,我要走了。”
白新茶从文献里抬起头,发现秋筠和他一样憔悴。他打开窗子,凛冽的风把书页吹得哗哗作响。叶远在超然台练剑,剑法越发纯熟了。
“去找大师兄了么?”白新茶问。
秋筠摇摇头,在难以落脚的书堆中找了个地方坐下。
“秋筠师妹,你是不是不舒服?大师兄说你之前差点掉下悬崖,被吓到了。”
“我没有被吓到。”秋筠道。这样有些反常。按她的性格,只回答“我没事”三个字就够了,不需惹人关注。没有被吓到,那是怎样了呢?秋筠低头不语,似乎在纠结。白新茶知道她还有话说,静静等着。
“那天我和苏灵师妹落下悬崖,”秋筠慢慢说,“临风师兄和叶远师兄,他们,他们都先去拉苏灵师妹。把她救上来之后才……其实没什么,现在我已经不在意……”
Part 87
秋筠不经常向别人袒露自己的脆弱。一来旁人并不会太关心她的脆弱,二来她骨子里也很是要强,不想得到什么同情或怜悯。但白新茶此时更像是个同病相怜的沦落人,秋筠反而愿意告诉他。
“秋筠师妹,”白新茶道,“你说出来就会舒服些了。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你千万别,别丧失信心。唉……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他为自己无关痛痒的安慰话而内疚。他也想说,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去救秋筠,但又觉得对苏灵不公平,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秋筠已经受了创伤,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他也想冲到超然台,揪住叶远的领子骂他一顿,可秋筠是不会同意他这样做的,再说,叶远喜欢谁又与他何干呢?无论是师父、师娘、留君,还是大师兄、秋筠师妹,他对于每个人的痛苦都无能为力,这让白新茶觉得更痛苦。
“新茶师兄,我明白。”她看着白新茶:“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足够强大,根本不会被打落山崖,等着别人来救。以后我不会再指望别人救我的命,更不会指望别人会喜欢我。”
秋筠师妹最终也长大了,甚至似乎有些陌生。白新茶默默看她半晌:“你说得对,我们都要靠自己。谢谢你,秋筠师妹。”
“杨掌门和留君师兄的事情,我很抱歉帮不上什么忙。”秋筠说。
白新茶摇摇头。
李飞舟走后的半个月里,白新茶在藏书阁和师父的书房里不分昼夜地翻书。看得眼睛花了,就去刻符咒、练剑,把对许留君的愧疚转化为对自己近乎折磨的严苛。叶远、岳云和肖震劝也劝不动,只好按时送饭,见他实在撑不住,就架着他去休息,空闲了也帮他一起找找文献。藏书阁的书虽然多,但有关寒潭的实在寥寥无几。当几乎翻遍所有藏书依然一无所获时,白新茶知道,他一直犹豫的事,是时候做决定了。
在告诉师兄师弟前,他先回了趟家。因为稻香河已经结冰,磨坊的水磨停了工,工人们正卖力地凿开冰块。小虎只穿着件单衣,头顶在寒冷的天气里蒸腾着白气,见白新茶回来连忙跑去报信。他现在是一个很优秀的长工了。
“茶茶儿!”娘亲叫着他小名,飞奔着出来迎接他。“孩子你可回家了!怎么瘦成这样?”
“我……练功太累了。”白新茶垂下眼帘道。
“唉,辛苦点也好,将来有出息!”白夫人很欣慰。“你爹在后街,一会儿就回来,娘给你留了好吃的,坐这儿等一下啊。”
白夫人又飞向后院。白新茶随便坐在台阶上,他以前经常趁着太阳正好在这里晒书。熟悉和亲切感涌上心头,近日来积攒的疲惫猝不及防地爆发。刚开始他只不过是想在家多待上几天,胡思乱想到后来,破罐子破摔的本性失控地暴露,一发不可收拾地想到了放弃。
“大师兄就去少阳派吧,这对他是再好不过的了。岳云和肖震呢,愿意跟着大师兄也好,愿意留下来,就和我回家来。爹和娘最喜欢小孩子,肯定会把他们当亲儿子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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