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残声的喉头突然哽住了,一股莫名的愤怒从他心底升起,几乎要压过刚才的怒火。
婴儿抬起头,眸中一片血色,唯有声音不变:“残声,去毁了那尊神像,我发誓不会伤你分毫。”
“你只是不伤我而已。”暮残声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正轨,“那尊神像到底有什么意义?”
姬轻澜道:“我已经说过了,它是造成昙谷幻术的祸物,神像一日不毁,这里的人就一日不可能看破真实。”
“你在撒谎!”暮残声冷冷道,“若真如你所说,多少来往昙谷的行人客商都要发现这点缺漏,怎么可能安然至今?神像闭眼确有端倪,但看破真实不可能如此简单,而你坚持要求我来动手,说明破坏这尊神像的条件与我有关,或者说破坏它这件事本身另有意义。”
姬轻澜叹了口气,却是道:“既然你不愿意,那么……”
话音未落,原本平静的烟雾突然如海面生涛般汹涌起来,数道青烟从婴儿身后爆射而出,迅速凝成尖锐长刀,分别刺向暮残声周身空门,他腾身就要往后飞去,原本轻盈的身体却在此刻变得沉重无比,仅仅片刻的迟滞间,青烟已经逼至身前,唯有凭借武道步法堪堪避开要害,格挡在前的左手仍被长刀穿过。
暮残声眉头一皱,竟是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地提步加速,生生把那刀锋从伤口里撕了出来,粘稠的血液立刻浸透衣袖,刀锋却化为烟雾消散了。
灵域把他变成了一个凡夫俗子。
“这是第一刀。”姬轻澜沉声道,“此间无论过多久,外面都只是转瞬一刻,我有耐心等你改变主意,只希望那不要太慢,毕竟我总是不忍看你吃苦头的。”
暮残声舔了舔小臂上的伤口,这是他第一次与鬼修大能交手,而姬轻澜的灵域之强超乎他预料,侧面证明了对方现在的实力在自己之上。
可他反而笑了出来。
“看来我猜对了。”暮残声嘴角还有血迹,笑容有些凌厉,“不管你所图为何,那尊神像的存在就是绊脚石,至于不惜消耗元神动用灵域也要我出手……”
他顿了顿,自忖没什么上苍独厚的根骨天资,那么值得对方图谋的也就只剩下一个东西了。
“破魔印。”暮残声盯着那形容可怖的婴儿,“唯有破魔印能够打碎那尊神像,那么与它息息相关的只可能是魔物,结合昙谷的来历……在这个地方,优昙尊留下过什么东西吗?”
姬轻澜沉默了很久,空间里一时间死寂得可怕。
“阿灵是你故意放跑的,连逃亡的路线都正好与我们撞上,恐怕自打我从寒魄城离开,你一直通过某种手段监视我的行踪,但是这样一来就跟昙谷出事的时间有所差异,再加上你说辛陆氏和希夷夫人并非你亲手所杀,所以昙谷里肯定还有你的同伙。既然如此,你们不可能全把计划压在我身上,那么……”暮残声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抹掉血迹,“道衍神君的香火无以计数,可是神像闭目,昙谷香火传信就不可能抵达司天阁,想来是你做了手脚,目的该是北极境的破魔印执掌者。然而重玄宫行事谨慎,此番只派来几个弟子先行探查,所以你们扣下身份最重要的北斗作为诱饵,放跑脚程最快的阿灵去通风报信,如果她没有遇到我们,十有八九会请来司天阁少主,也就是你们另一个的目标。若我没有猜错,虽然阿灵现在回了昙谷,但该送去北极境的消息也在路上了吧。”
顿了顿,他目光变得凛冽:“你作为外来者,哪怕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掌握整个昙谷,说明跟你同谋之人……很可能是这里真正的掌事者,对吗?”
“……”
姬轻澜一直都知道这只狐狸敏锐狡猾,从未小看过对方,可是在如今这样迷雾重重的情况下,能仅凭自己几句话推断到这个地步,说明他仍是低估了暮残声,或者说他自以为是的了解,也仅仅存在于某些方面罢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明明是婴儿模样,却比老人还要沧桑萧索:“暮残声,你在逼我下狠手。”
“你我已然为敌,我不需要你手下留情。”暮残声双眸生杀,“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别说什么迫不得已或另有苦衷的鬼话,莫让我看不起你。”
刹那间,一道青烟化为长枪,直接向他胸膛洞穿过去,暮残声侧身躲过,没想到长枪倏然兜转回来,转化为一道荆棘盘向脖颈,哪怕他双手交错将它撕裂开来,掌心仍被割出血痕!
“我成全你。”姬轻澜闭上眼,声音变得冷淡,如同他对待这世上其他人那般,视若蝼蚁戏子般漠然到残酷。
暮残声笑容嗜血:“早该如此!”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蹬,竟然直接扑入爆射如万箭齐发的青烟之中!
灵域虽然厉害,却有两个致命弱点,一是它的力量取决于主人的灵魂强弱,一旦被拉进来的敌人拥有更加强大坚硬的魂魄,灵域就会被暴涨的力量撕裂;二就是它的运转全然依靠主人元神操控,假如元神本相受到重创,或者灵域所需的力量超出元神负荷,这里也会崩溃。
暮残声没打算在明知对方强过自己的情况下跟他硬碰,就只能选择跟他耗,看是姬轻澜的元神之力够多,还是他的命更硬!
在他脑中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全身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四肢百骸一同战栗,眼看万箭就要穿过身躯,暮残声瞳孔微缩,整个空间似乎都在这片刻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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