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老板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险些连尾巴也露了出来。
“惊扰店家,还请见谅。”身着天蓝衣袍的琴师歉然一笑,抖落了伞上积雪,“不知店内还有空桌否?”
他背上负着琴囊,眉目如画,气度清雅,像是一位游山玩水的文人雅士,举手抬足尽是风流,可是老板想到他那鬼魅般的身法,心下忍不住发颤,一时忘了回答。
“空桌还有吗?”琴师双眸微垂,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恰好有一阵寒风裹挟着雪花吹来,寒意刺骨。
“有、有的。”老板回过神来,赶紧把他迎了进来。
说来也怪,在门外惊得老板寒毛直竖的琴师甫一入内,就跟一滴水汇入江河般毫不起眼,径自穿过人群在角落里落座,要了一壶热水,佐两碟口味清淡的点心,安静地自行饮食,分明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却没有任何客人对他多加在意。
唯有老板向他频频张望,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偏偏一时间想不起来。
大堂内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一壶烈酒在风雪夜里比火炉更能暖身,行人们喝多了酒就话说天南海北,将自己一年到头的见闻轶事聊作谈资。
“嘿,你们知道了吗?阿妼公主有喜了。”一个尖耳猴腮的妖族商人喝得醉眼朦胧,露出猴子尾巴还不自知。
阿妼公主乃是当今西绝境人皇嫡次女,美艳高贵,文武双全,说是皇室里的明珠琼玉也不为过。无数权贵公子欲与其结姻成好,却不料八年前中天境来使递交了姻亲书,阿妼公主远嫁御氏王城天圣都,入宫做了皇贵妃。
因着十年前寒魄城之祸牵连寡宿王御飞虹,中天境与西绝境的关系一度变得紧张,不轨之辈趁机频频动作,险些激化矛盾爆发,直到阿妼公主远嫁为妃,两境邦交才重归暖春,八年来不仅相安无事,还时常互通有无。只是两境若要长久的和平,除了利害相通,还得有姻亲血脉作为更深一层的维系,而阿妼公主出嫁八年未有子嗣,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猴商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此话当真?”
“俺就是从天圣都过来的,何必骗你们这些龟孙?”
“怀的男胎还是女胎啊?”
“俺又进不得宫里去,怎么会知道?”
“嘁……”
角落里的琴师微微一顿,复又举著。
“往年这个时节到此,不见这样的鬼天气。”笑骂之后,又一个旅人皱起眉,“一不是寒冬腊月,二不是极北之地,怎么是这般天寒地冻的?”
众人闻言皆附和起来,他们都是经常来往此地的行商旅客,对这方圆百里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十分熟悉,眼下不过七月流火,哪怕在往北些的腹地也只是凉爽了些,哪至于下这等鹅毛大雪?
有人问道:“店家,这雪下了多久?是哪回事哟?”
“已经下了七天,若是再不停歇,我们别说是开店,怕连窝也要搬了。”老板娘算完了账,抽着水烟走过来,“至于原因嘛……你们都走陆路,难怪不晓得呢。”
猴商虽然醉醺醺,脑子却还算清楚,一听就晓得有问题,连忙追问:“发生了什么?”
老板娘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道:“炼妖炉熄了。”
炼妖炉是一座位于西绝境南部的海上火山,离云屏山相隔不到百里,因着地火炎炎,虽有海水和阵法为阻,仍对此方气候环境影响至深,沿海这带几乎从未下雪结冰,一年四季都颇为温暖。
没有人知道炼妖炉燃烧了多少岁月,也没有人知道那火山口吞噬了多少妖族骨魂,因此当老板娘说出这句话后,在场所有妖族齐齐一怔,继而都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怎么可能?”猴商第一个跳了起来,“炼妖炉怎么会熄灭?”
“我们也不知道,不过……”答话的是老板,他下意识看了眼琴师,“听说,是魔族干的。”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十年前,本该绝迹于玄罗界的魔族卷土重来,不仅先后在西绝、北极两境掀起风浪,更是猖狂到在北极之巅下爆发魔祸,死伤不知凡几,虽然不敌神明,却成功夺走了玄武法印,至今未被重玄宫寻回。
此后不久,南荒境发生了一场血腥乱战,境内势力彻底分裂成两派,大批魔修向归墟魔族俯首称臣,在这十年里与玄门正道争斗不休,可谓是祸患无穷。
“可是,魔族跟炼妖炉有什么关系?”一个旅人皱起眉头,“炼妖炉是妖族处置叛徒和罪犯的刑场,又不是什么洞天福地,更没有天材地宝。”
“等一等,我想起来了!”猴商突然叫道,“十年前,陛下往炼妖炉里投下了一个勾结魔族的叛徒!”
角落里的琴师依然没有说话,手中木筷无声折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被猴商的话勾起了回忆,十年前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而炼妖炉位于海上,又有妖皇使者和重玄宫弟子共同把守,其中消息本不至于外泄,结果在某天晚上,那些看守者就跟魔怔了一样自相残杀,一个魔族踏着满地血滟焦土上了火山顶,打破了阵法封印,若非妖皇及时赶到,其中积蕴无数岁月的火行灵力就要爆发出来,不仅焚海成空,连沿海一带的山林城镇都要化为灰烬。
“魔族去炼妖炉是想做什么?”有人百思不得其解,“那叛徒被丢进去,哪怕有千年道行也早被烧化了,他哪怕跳到岩浆里也捞不上一抔骨灰,冒这么大的险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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