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弦沉思片刻,忽然露出了笑容:“我有一个想法,想听吗?”
“你说。”
“北斗以自身为注逼幽瞑改变主意,助幕后真凶消抹证据,以保全师徒两人性命无虞,然而促使他这样做的情报来源于玄凛,由此逆推,净思也是知道真凶实情的。”因着肉身伤势太重,叶惊弦说话极轻且慢,“甚至是,在案发之前,她就已经预知了元徽会死。”
暮残声脸色骤变,他想要反驳,却猛地想起在自己去往藏经阁的前夜,净思对他说过的话——
“我不会干涉你这次的选择,也不会在事后对你有任何偏颇,即使你会因此身死道消,也是你自己的造化。”
即便身死道消,也是一场造化。
十年煅烧,魂骨合一,肉身焚化与法印相融, 不就正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当初元徽为你请借白虎法印悟道的时候,你身上已经有了勾结魔族的罪名,在这种情况下他仍要为你出头如今已不可深究,只是那一次出借法印,着实给了所有人一个大好机会。”叶惊弦继续道,“凶手杀死元徽却不动白虎法印,说明他另有目的且筹谋已久,而法印可以作为嫁祸于你的证据,足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换言之,凶手必是重玄宫中人,净思在答应借出法印的时候,就已经给了他一个讯号。”
暮残声毫不犹豫地道:“她不可能跟暗害同门的凶手为伍!”
“大狐狸,你总是把许多事情分得太清。”叶惊弦懒懒瞥了他一眼,“她跟凶手不是一路人,不代表他们的目的没有交叠。凶手需要一个替罪羊,净思需要一个让你得到白虎法印并锤炼身魂的机会,如此相互利用,两全其美。”
“她若是想让我得到白虎法印,只需要等到妖皇……”暮残声的话戛然而止,整个身体都凝固了。
“看来你想明白了。”叶惊弦唇角轻扬,“法印是五境灵源,重玄宫历来奉神谕掌握其传承动向,倘若你名正言顺地成为印主,即便不入重玄宫,也已经与其绑缚难分。如此一来,你纵然有通天道行,也不过跟司星移一样,是三宝师手下的一条走狗。”
净思冒神道禁忌收暮残声这个杀星天命为徒,以《三神剑铸法》锻造了他这把剑,锋芒指向必是逆天而行,又怎么会让他收敛爪牙?从头到尾,她不允许他堕入魔道,也不准他位于玄门至高,让他与过往背道而驰,到如今几乎孑然一身,只能继续将这座独木桥走到头。
净思不干涉他的选择,是因她从未给过他选择。
暮残声浑身发冷,寒意从内而外地散发出来,满室冻上一层薄霜,唯有叶惊弦所倚靠的胸膛还温暖着。
“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玄凛作为妖皇,为何会跟净思合谋这场对西绝妖族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叶惊弦用手指拭过他眼角,“你若是能想明白这点,就可以挣脱身上的傀儡线了。”
暮残声不禁想起离开西绝之前与苏虞的对话,狐王对他的态度素来微妙,那种隐忍不发的敌意和姬轻澜曾经无来由的善意如出一辙,再思及北斗所说的“预知未来”,心下转过千百,猛然升起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答案。
“若是认为未来需要改变,说明他们已经判定其中一种未来是错误的,由此需要纠正走向,而这个偏移轨迹的关键点与我有关!”
“不仅是你。”叶惊弦终于坐直了身体,“涉及未来,便是触犯时空法则,为天法师常念所掌握,天道倡导的是顺其自然,想要利用预知改变未来的人都将是天法师眼中异端,即为逆天之罪。在这样的情况下,玄凛却用梦蝶将消息透露给北斗,不仅是要利用他们将你的罪名落定,也是希望这师徒俩都能活过劫数,即便是与杀死元徽的真凶站在同一阵营,将来必能成为己方助力。”
暮残声紧握成拳的手臂上青筋毕露。
“如此,第三个问题就来了。”叶惊弦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周家已亡,周蕣英之子被送离天圣都,终生无缘于皇位,如今御氏正统继承人唯有阿妼公主腹中的孩子,她是西绝境人皇之女,日后必将促成西绝、中天两境人族结盟,彼时西绝人族势力渐大,对西绝妖族绝不是一件好事,玄凛却不仅同意了联姻,还让你在这个时候来到中天境襄助御氏……你说,他图个什么?”
“……”
“萧傲笙跟你说过中天境大劫临头,天下玄门修士唯恐避之不及,他在接到求救讯息后即刻前去寻找凤袭寒,可最终让重玄宫出手的原因却是事涉魔族之祸和麒麟、白虎两枚法印,而促成这个结果的恰好是北斗和幽瞑……你说,他们背后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
答案不言而喻,无论妖皇玄凛还是幕后真凶,他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保御氏,兴人族。
叶惊弦捧起他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现在猜到真凶是谁了吗?”
杀死元徽的真凶并非无迹可寻,幽瞑消抹证据掩护真凶也不是症结所在,关键在于这个结果被三宝师认定为真,才会为天下玄门修士所认可。
不说净思执掌大地耳目通达,单说代天观世的常念,怕是只有神明才能瞒过他的眼睛。如此一来,答案就只有一个……三宝师不愿意让真相昭示出来,他们共同包庇了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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