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者幽瞑,枉负族恩,投敌泄密,残害同族,刺杀长老……”
“此子罪行累累,死不悔改,判处极刑,以儆效尤!”
“若有知情者揭发其同党,升天阶,必重赏!”
幽瞑!
竟然是幽瞑!
暮残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古怪梦境里看到熟悉的面孔,更没想到幽瞑曾经有这样的过往。
他所认识的那位千机阁主一直以骄傲强硬的姿态立于人前,哪怕面临昙谷危局和重玄大乱,幽瞑始终不乱分寸,哪怕脾气不好嘴巴更坏,终究是能让人交付信任的前辈。
面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少年,始终低眉垂首不发一言,谁也不能从这张嘴里撬出一个字,这是暮残声所熟悉的坚忍倔强,可他身上没有那种骄傲和自信。
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被琴遗音按住:“这只是一个梦境,你除了继续看,什么都做不了。”
暮残声握紧了拳头,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执刑修士将少年的手脚钉在了祭坛上,然后将一把近乎透明的藤蔓丢在了这具满目疮痍的身体上。藤蔓是活着的,它们嗅到了血腥味,像蛇虫一般钻进了伤口里,在腹腔里扎根,根须爬过骨头和肌腱,从内而外地啃噬着这具鲜活人身。
琴遗音忽然低声道:“这是噬魂藤,现在已经灭绝了,你曾在昙谷经受过的噬元藤是它仅存的变种,却不及它十分之一。”
整个行刑过程没有流出一滴血,噬魂藤不会放过任何一点食物,它从细软的无色藤蔓逐渐变得粗壮暗红,少年的身躯却变得越来越单薄,骨头和肉都被慢慢吃掉,然后才是皮囊……当执行修士洒下药水收回噬魂藤后,原地再也找不到一点人体残渣,只有地上尚未干涸的水痕轮廓证明那个少年曾存在过。
暮残声的眸子里尽是血光,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几乎想要直接冲上去捣毁祭坛,把噬魂藤和那四个刽子手一同烧了。
“你知道这是哪里?”他勉强压抑着怒火,转头看向琴遗音。
“千年前来过……”琴遗音道,“这里是东沧的潜龙岛。”
东沧潜龙岛。暮残声很快想到,东沧凤氏世代盘踞海上,族地由十七座海岛共同组成,首尾相顾犹如长龙,潜龙岛正是位于西方末尾的那座岛屿,上设栖凤楼管理事务,常年向外开放,是待客教学之所,也是凤氏的第一道防线。
他不可置信地道:“你说这里是千年前的凤氏族地?!”
且不论幽瞑为何会与东沧凤氏有瓜葛,也不问其身上罪行是否属实,单说东沧凤氏奉行医道,素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即便是面临十恶不赦之辈下手果断,也决计不会使用噬魂藤这种令人发指的可怖东西,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受刑者直到最后一刻前都是清醒的,一点点感知自己如何被植物从里到外地蚕食干净,比起处死,这更像是一场公开刑讯,只要对方有一刻松了口,哪怕是胡乱攀扯,也不至于经受这漫长而绝望的折磨。
“一千年前,凤氏还没有发展到今日光景,潜龙岛也不属于他们。”琴遗音看着某个方向,“在这个时期,潜龙岛的主人是另一个东沧大族,沈氏。”
东沧……沈氏?暮残声怔了一下才想起来,琴遗音在中天境时给自己看过的那个梦境,正是一个名叫沈檀的东沧男子千里迢迢去往浮梦谷,以一曲《容夭》打动了族长之女辛芷,如愿抱得美人归乡,只可惜这个梦境他未能继续看下去便被道衍乍现的神念打断,继而又发生了一连串惊变,若非琴遗音现在提起,他都快要忘了。
正思量间,周围令人头疼的喧嚣声突兀地消失了,那些建筑、人影、天光皆像褪色的水墨画一样斑驳脱落,暮残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本拥挤的人群已经不见,只剩下一个人还背对他们站立着。
当那个人转过身来,这片空间忽然发生了剧烈的震动,琴遗音抓住他的手向后退去,暮残声只觉得天旋地转过后,脚下踩到了实处,有清淡的檀香扑入鼻翼,却比梦境里更真实清晰。
梦的主人打破了梦境,将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赶了出来,琴遗音虽然可以夺取控制权,却顺水推舟地带着暮残声来到现实。
他们站在一个宽敞却昏暗的屋子里,月光透过窗扉洒落进来,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水声,约莫是在一艘大船上,只是这船委实稳妥如履平地,连暮残声都没有感到半点不适。
桌上一盏灯笼突然亮起,映出了彼此身影。
“我还当是何方鬼祟,原来是暮道友来访。”躺在榻上的人坐起身来,他的脸色很苍白,过长的额发几乎遮住了左边半张脸,显得整个人愈加清瘦脆弱。
继梦中惊现幽瞑之后,暮残声又一次见到了熟人,适才的梦主竟然是重玄宫的司天阁主,司星移。
“我还当道友已同萧阁主一道返回重玄宫去,未想到会在这里见面,也算是你我有缘了,只是……”司星移微微一笑,仅剩的右眼却是目光锐利,视线掠过暮残声钉在了琴遗音身上,“没想到仅仅几日,暮道友便将魔罗尊擒拿在侧,待我向宫主禀明此事,玄门定记你大功。”
说话间,他的左手已经取出了一道传讯灵符,却不等点燃,符纸就在指间破碎开来。
锋利劲风从指间掠过,只将符纸劈碎,没伤到皮肉半分,司星移暗赞了对方的控制力,右手掌中却已经握住了那柄七星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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