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骸骨哗啦一声落下,在地上聚成一个小小的骨堆。而那条看不见的线还在继续,如巨网的边缘,正逐渐朝着中心收拢。
逃亡星的决赛圈,是凭借于密布在逃亡星近地带的电磁波发生器来清理赛场的,在高频电磁波的作用下,逃亡星表面的一切生物都会在接触的瞬间化为焦炭。
而只有当逃亡星上存活人数为10的时候,这个赛圈才会停止缩小。
而现在,场上存活的人数还有——30人。
联邦i17星
“麻烦结果一下,我是记者。麻烦让让,我是记者。”琳娜努力地伸手,从激动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她此时不由得庆幸自己的这个职业,最起码还能在这些失去理智的人们前拿出些微弱的震慑。
琳娜拍打着被挤乱的衣服,叫了一辆自动驾驶的无人车。她一路上路过好几辆违规停在路中央的车,半开的玻璃窗里,可以听见里头崩溃的哭声。
听声音大多都是些六七十岁的老人,经历过那个最惨烈的时代,甚至大多数的人都曾上过战场,亲眼目睹了亲人好友的死亡,又见证苦苦挣扎了数十年的人类世界,终于在战争之后露出些文明的曙光。
这代人曾被称为最幸运的一代人,他们处在时代的转折点,为人类奉献过,激情过,也获得了他们应有的奖赏。
而今他们成了滑落深渊的第一批人,对虫族的刻骨仇恨和对人类的极度失望,让这短短一天内的自杀率飙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等琳娜在目的地下车,关上门的那一刻,一辆救护车正闪着红灯从她的面前驶过。年轻的医生护士跳下车,朝着那些久久停在路边不动的车子奔去。
现在,维持着整一个人类社会运转的,却是他们这批刚刚步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只在课本和纪录片中才能一窥当年发生所有的年轻人。
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他们反倒成了这场惊天变故里最为镇定的一批人。
如果,这件事再早一点发生,也许人类就这样崩溃了吧?琳娜凭着她作为记者的直觉,几乎是敏锐地就看到了这场宣告发生时机的微妙之处。
现在的她正站在一家小小的公寓门口。这是逃亡星选手白莲花曾经的住处。小星球的地广人稀令每户人都得以拥有至少一套房产,这在首都星是不敢想象的事情。但同样,不同于首都星的繁华和精致,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简单和朴素。
只是已经爬上了庭院的爬山虎却告诉她这个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不然,总不会连叫个清理机器人的功夫都没有。
一旁邻居的门开了,是一个趿着拖鞋的鸟窝头青年,他嘴里叼着根纸烟——这是首都星的年轻人绝对不会尝试的老古董。
屋里头传来老人的哭声,他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反手将门甩上,斜着眼瞅着陌生的记者,下巴冲她面前的那扇门抬了抬。“怎么着,你有事找他?”
“是。”琳娜被这熏人的烟味呛得咳了一声,但还是点开终端上的投影,严谨地冲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记者证。“我是星际新闻速递的记者,你认识这户人家吗?”
“哦,记者。”他面对记者证眼皮抬都没抬。“不认识。”他吐了个烟圈,就要走,却被琳娜一把拉住。
“只需要几分钟,先生,几分钟就好,可以让我做个采访吗?”琳娜语气激动。“我们星际新闻速递是以公正公平的报道出名,而且你绝对不需要担心这个采访会影响到你的个人生活。”
“星际新闻速递?”青年的脸上反倒浮现出一丝讥讽之色。“我最烦你们这些记者了,那个柯尔不就是你们星际新闻速递的?看他写的什么玩意!连哥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都能被他写得这样不堪入目!”
“无父无母?”琳娜没来得及顾得上他语气里的敌意,紧紧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他不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吗?”
“玛多阿姨是他的收养人,只是连哥从小好奇心就强,玛多阿姨不想他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才这样骗他。这周围一片的人都知道。”
“那,”琳娜之前的认知好像出现了一道裂缝,她来不及去分辨这道裂缝是什么,就继续追问到。“那,那他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青年很是烦躁地吸了一口烟,“连哥他又不会告诉我们,毕竟他……”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打住了话题,警惕又带着敌意地瞥了她一眼,突然冲着门里吼了一句:“老头子别哭了!吵死了!再哭我不给你买烟了!”
说着他便骂骂咧咧地往外走,竟然是直接忽视了眼前的琳娜。琳娜还想要继续追问,却在看清青年表情的那一刻,顿住了脚步。他面色阴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带上了摩托的头盔。
透着头盔的玻璃,她看见他的口型:“别找死,白痴。”
摩托的油门被踩得震天响,在甩出一股尾气以后,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房内的老人还在哭,隔着门板都能听见他的哭声。对付这样的老头其实琳娜很有一套,毕竟她大学时的实习就是在敬老院度过的,陪这些老人话唠家常在从中抽取她所需的采访内容正是她的长处,她甚至将他们向自己讲述的内容编成了一本巨细无遗的战后回忆录,这本回忆录还在相关的研讨会上获得了不少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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