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了一会儿,在儿子脸颊亲吻,叹道:“倘若……倘若我再无法回来见你,你一定要好好听大老虎的话……盼你将来能成为有出息的男子汉,可别像我这般……唉!”又过得许久,终于忍痛把儿子放下,解开他穴道,含泪离开宁安居,纵身翻越高墙,出了孟府。
其时午后,阳光不甚烈,街上不少行人往来,孟翠桥改作男子装束走在道上,虽有许多路人为之侧目,但并无一人认出他是县令夫人,他沿着大道一直朝梅龙县南面的朱雀门走,赶在黄昏城门关闭前,顺利出了县城。
他往南走出不远,回望道:“希望我还能平安回来,再见到他们……”
正在此时,朱雀门中走出一名捕快,在城门外傻站了一下,用手压低头顶小帽,转往西行。
孟翠桥却已认出那捕快,是张恶虎的手下阿丁,那日他引蛟龙被石块压住,动弹不得,幸得此人相助,方得脱险,现时再见,他心想:“阿丁显然见到我了,故意另走方向,教我不生疑虑……莫非老虎已发觉我离开,派人来找?”当下继续向南走了一段,后将身隐入树丛,观察动静。
没多久,阿丁果然调转方向,朝南赶来。
孟翠桥心道:“无论他为何来,我不让他发现,他久寻我不见,自会回转,待他回去了,我再走不迟。”
其时天已然全黑,山道上半个人影都没有,两侧树林中不时传来野兽声,阿丁吓得胆颤心惊,生怕遇上野兽袭击,越走越慢,果然,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一头野猪自左侧树林中钻出,径直朝他撞去。
阿丁能在梅龙县招摇过市,只因他是恶虎保长手下保丁,真到动起手来,连寻常乞丐都打不赢,哪敢跟野猪对峙?见状魂飞魄散,撒腿便逃。
那野猪来得好快,一霎间已到了他身后,眼看尖利的獠牙就要刺穿他背部,此刻斜地里冲出一人来,将阿丁推开,手起刀落,把野猪的脑袋斩将下来。
阿丁摔在地上,被热滚滚的猪血浇了一脸,他惊魂未定,却见救自己的是孟翠桥,大喜,又看到野猪的尸身,颤声道:“多……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孟翠桥道:“不必谢,上次你帮过我,我还没机会报答你。”伸手拉他起来,想了想,微笑着探其口风道:“天已黑了,你怎么还在城外游荡?”
阿丁道:“我……卑职下午在城中巡逻,见到夫人……这身打扮,不知是去哪儿,就跟在后头……”
孟翠桥心道:“原来不是老虎派他来的……他跟了我一下午,我怎地全没发觉?”
阿丁道:“夫人怎地也在城外?”
孟翠桥笑道:“我一有空闲,就出来玩耍。”
阿丁道:“一个人出来?”
孟翠桥道:“正是,皇上请大人和白公子去喝酒,我不想去,一个人又闷得紧,便四处走走,没想到不知不觉竟走出城了。”
阿丁道:“城门已关,今晚是回不去了,夫人不回家,大人会不会担心?”
孟翠桥笑道:“我一有空闲就会出来玩,大人是知道的,何况他此时在杜康山庄喝酒,多半要在那边过夜,我明早再回去,倒不打紧。”顿了顿道:“是了,我要去山里画月亮,你先回去吧。”说着扬了扬手中包袱,佯装里面装的是绘画工具。
阿丁道:“卑职陪夫人去吧。”
孟翠桥笑道:“多谢你,但是不必了。”
阿丁道:“城门已关,卑职回去也进不了城,夫人便让卑职跟着吧,卑职不会打扰,夫人若饥了渴了,卑职可替夫人去摘野果、取水。”
孟翠桥想他进不了城,跟着自己倒是个麻烦,如强行拒绝,恐令其生疑,但若点了他的穴道离去,荒郊野外的,说不定等不到天明,他便被野兽吃得骨头渣不剩,当下叹一口气,说道:“阿丁,其实我跟大人吵架了,这才跑出来的……”
阿丁点头道:“怪不得,卑职下午跟着夫人时,夫人神不守舍。”
孟翠桥心下奇道:“我神不守舍?”其实自他离开孟府,一路上只记挂着张恶虎和孟莲蓬,心不在焉,故没发觉阿丁跟在身后,当下道:“阿丁,我现下心里烦得很,只想一人待着,你别跟来,好吗?”
阿丁道:“好……”
孟翠桥道:“山道有野兽出没,我送你去附近客栈投宿,你明早自回城吧。”
阿丁道:“好。”
梅龙县外靠近城门周边,开有不少野店,投宿者多是赶不及进城的商贾、游客。
二人走去距离最近的一家客店,尚未到达店门,猛地一匹全身如墨的骏马从另一条山道冲出,在门前刹住,马上之人飞身而下,一脚踹开店门。
这样凶暴的人还能是谁,自是梅龙县鼎鼎大名的恶霸,最近荣升县令的张恶虎!
孟翠桥陡然见到他,眼前生花,心情激荡,脚底竟有些不稳……没想到仅仅分别半日,居然对他如此眷恋,一股气涌上胸口,险些脱口叫“老虎”,终究强行忍住,眼泪差点掉下来。
阿丁道:“夫人,大人来找你……”
孟翠桥慌忙捂住他嘴巴,将其拉到一棵大树后躲藏,待张恶虎进店后,才提着他逃之夭夭。
阿丁奇道:“夫人,大人来找你,你怎地不见他?”
孟翠桥叹道:“我生他的气,现下不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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