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人们眼中的靳久夜,名声从来不算好,一边仰仗他的本事,一边又心生畏惧,畏惧之余还暗含鄙夷,骂他出身下贱,是个鹰犬走狗。可事实上,他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
贺珏想到此节,没再继续追问,冷着脸踏进勤政殿。
他上了膳桌,两个小宫人布菜,屋内一片沉寂,齐乐之踏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进来吧。”贺珏招呼了齐乐之,“还有什么事?”
齐乐之没上膳桌,立在一旁,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北齐的狼烟骑,马先守那边传来消息说,玉石关不大安宁,恐怕郎晓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朕知道。”贺珏凉凉地掀着眼皮看齐乐之,“朕还没昏聩到不理朝政的地步。”
齐乐之脸一僵,小声嘟囔:“您都要册男后了,还不够昏聩啊?也就那傻影卫依着你,换我……“
“换你怎么?”贺珏耳尖,听见了齐乐之说的话,“换你,朕还不要呢。”
当初怎么会认为喜欢这个家伙的,又固执又白痴,还没事就叨叨个没完,尽帮些倒忙不算,最喜欢逮着你肺管子戳。
还是他家小影卫最好,又让他摸又让他亲,冬日里可以当暖炉抱,饿了偷御膳房也不会念你没规矩,要出宫溜达一圈他也只说好。甚至连跟他一块用膳,也能心情大好多吃两碗,白米饭都觉得甜,没了他,眼前这些山珍海味竟半点胃口都没有。
贺珏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斜了齐乐之一眼。
齐乐之下意识摸了摸脸,他是长难看了么,什么时候被陛下嫌弃到这种程度了?
没等他想明白,贺珏撂了筷子,“罢了,都撤下去。”
齐乐之更惊了,“陛下还是再用些吧。”
贺珏摆手执意让宫人们都撤下去,齐乐之瞅了瞅对方的脸色,“陛下怎么了?”
贺珏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门口,看向外面的日光天色,“这才几个时辰,朕就开始想他了。”
齐乐之:“……”
啧,他就不该问,牙都快酸掉了。
“陛下还是想想,如何应对今日朝会缺席的事吧,众朝臣都等着您给一个说法呢。”
贺珏冷声嗤道:“朕登位四五年,从未旷过一日早朝,平日不夸朕勤勉就罢了,偏偏少去了一次,他们便吵吵闹闹要说法了?谁是君谁是臣?他们要做贤臣,呵,朕今日就做昏君了!”
齐乐之听得大骇,差点儿跪下请命,好歹见贺珏不是真怒,才劝道:“陛下,也是您突然不知所踪,教朝臣们担心了。”
贺珏冷冷听着,半晌,泄了那股子气,“要什么说法,中秋宴酒喝多了起不来,现成的理由,你明日替朕说。”
“陛下,你才交给臣一个难题,这又塞一个,还要不要臣活了?”齐乐之当即大呼委屈。
“哦,你是打算帮朕解决册男后的事了?那行,明日朕自己与大臣们解释。”
“不……”齐乐之惊讶于贺珏的厚脸皮,扯了一张笑脸,“原来陛下还当方才的话是说着玩的呢,呃……臣思来想去,不如明日臣替您跟朝臣们解释,至于册男后,就当陛下从未跟臣说过。”
“那也行,你解释吧。”贺珏很快点头同意,齐乐之顿时松了一口气,谁料下一句,“等你解释完,朕明日再把册男后的话,又同你说一遍……”
“贺小六!不带这么坑人的!”齐乐之再也忍不住暴躁了。
贺珏终于笑了笑,“原来欺负你,也是挺好玩的。”
齐乐之气哼哼地瞪着贺珏,贺珏打了一个哈欠,“困了,追了人一宿没停歇,回去睡一觉,你赶紧下去吧。”
好好地来跟陛下通个气,哪晓得领了一屁股的差事兼一脑门的官司回去,齐乐之觉得他就是贺珏看中的苦劳力。
这位君主对他的态度变了,再也不是从前的同窗好友,更不是什么兄弟情深了!就是压榨,就是欺凌!还想要他帮忙生儿子,滚蛋吧!
年纪轻轻素来文雅风流的青年才俊被气疯了,回府的一路上都念念叨叨,使用各种生僻又贴切的言辞小声咒骂着当今陛下。
好巧不巧,一进府门,赵郡主身边的贴身嬷嬷就到跟前报喜:“恭喜姑爷,贺喜姑爷!”
“何事?”齐乐之冷冰冰问。
嬷嬷笑逐颜开,“郡主腹中有喜一个多月了,刚瞧了大夫确诊。”
齐乐之先是开心昏了头,“当真?”
差点儿抱着门房小厮跳起来,可没过一会儿,他就沉下脸。
这一胎,还不知道能不能当他儿子呢。可恶的贺小六,就是个黑心肝的人贩子!
贺珏一觉醒来,傍晚了,只看得到夕阳的余晖,张福备了饭菜一直温热着,等陛下一醒来就能用上。
可偏偏贺珏吃了小半碗,又让人撤了下去,眼巴巴望着外头的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第二天,靳久夜没有回来。贺珏上了朝,开了内阁会议,又处理了一堆积压的折子,随后分派给内奏事房分发下去。作息一如往常,只是饭食少用了些,又眼巴巴地站在勤政殿的最高处,看了好一会儿夕阳日落。
这是怎么了,张福不由得担心,生怕陛下暗地里出了什么事,或是害了什么病。
伴君伺候的人,眼睛得尖,耳朵得灵,该察觉的必须第一时间察觉,否则出了什么事都担待不起。于是张福偷偷去寻太医院的苏回春,将陛下今日少食少眠发呆的症状说给对方听,对方沉吟片刻,道:“许是暑热胃口不好,可用些酸的开开胃,或是冰饮适量吃些也行,但不能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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