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陛下这么说,还真是可怜。”齐乐之也无法。
贺珏便罢了,提起另外的话头,“回京之后,朕想着先把册后的事定下,阁老那边或许没那般费工夫,其余世家闹便闹吧,总有一日会消停。”
“只怕闹得比去前年都要大,日后还涉及立嗣问题。”齐乐之对此并不乐观。
贺珏看了一眼他,淡淡说道:“你儿子不是要生了吗?”
齐乐之当即紧张起来,“陛下不许打这主意!”
贺珏乐了,故意道:“谁叫你娶了阿瑶,朕唯一的表妹,既身为宗室之人,总要为天子做些贡献吧,比如献出一个儿子?”
“陛下未免太过分了些。”齐乐之委屈巴巴地说道,“您自个儿不是说让影卫大人生的么?”
贺珏还真玩笑过这么一句,被齐乐之拿来堵他,他竟语噎了半晌才道:“他个大男人能生出什么来?你尽想看朕的笑话!”
“算了,这些事都等回西京再说吧,等靳久夜伤好些了便启程。”
齐乐之点点头,酒喝得差不多,也不再提方才那一茬,只道一些琐事。
“白小姐还在孕中,若要同陛下一起回西京,恐怕不太方便。近几日见她忧思过甚,伺候的丫头跟我说了两回,说是连饭都吃不下,一直在屋里抹眼泪。”
贺珏撕扯了一下领口,敞敞浑身的酒气,露出脖颈上暧昧的红印子来。齐乐之见了暗里鄙夷,这家伙跟他诉什么苦,明明是泡在温柔乡里享福呢,此刻便是来他跟前炫耀嘚瑟的。
他孤苦寂寞单身一人,娇妻远在千里之外,而这两人趁着养伤你侬我侬,还说什么心里苦,苦个屁!齐乐之暗地里将贺珏吐槽了个遍,裹紧斗篷打定主意,下次再也不信这家伙了。
“北齐如今政乱到了最严峻的时候,她那情郎能不能活着还说不准,伤心是难免的。”贺珏说这话的时候,显露出政客一贯的冷漠来,他也是从那些争斗中爬出来的,不用仔细打听也能了解其中厉害。
北齐国君早十几年就不管事了,缠绵床榻流连后宫,政事一向由太子郎曜做主,但郎曜底下十几个兄弟,还有无数个姊妹,便是去年还添了一个小王子,王权争斗白热化,又有郎晴剑走偏锋,恐怕过不了两年就能角逐出胜利者。
他们南唐只消坐山观虎斗便可,日后与新君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为政相安无事。
“臣日前在明王坛,发现所谓的狼烟骑也并非战无不胜,郎晴这女子年岁不大,筹备新的狼烟骑也不像几十年前那般横扫天下无人可挡。这次侵扰玉石关,包括去年出使西京,又惹出杨家灭门惨案来,目的都是为了十七王子郎晚。”
“看来郎晚果真掌握了日月神殿与八王子的命脉。”贺珏摇了摇酒罐子,发现酒都喝完了,略有些不满地看向齐乐之,“你的也喝完了?”
齐乐之还剩了半罐,倒给贺珏一些,“这次狼烟骑在咱们这儿栽了跟头,北齐太子也会因此缓过劲儿来。”
贺珏沉思着,“最好是郎曜即位,至少郎晚站他的队,白芝兰的处境便要好很多。”
“这也说不准,郎曜执政多年,却仍然被八王子挟持手脚,可见是灯下黑。”齐乐之提到这,神色严肃,“还有杨国公的事,陛下意欲何为?”
“杨国公曾为南唐浴血奋战,不管到底是何身份,他的功勋都不可磨灭。人已逝去,其他的真相,也就不用再翻出来,免得教生者难堪。”
“的确如此。”齐乐之庆幸贺珏是个公正无私的仁慈君王,“杨国公一家惨死,他自己也被掏了心,正说明到最后也不曾背叛南唐。”
贺珏嗯了一声,“杨家的事,等朕回西京,会向他们要个说法。”
“那郎晓跟郎笛,是否也要放回去了?”齐乐之问道。
“这两人先放放吧,兴许能助白芝兰一臂之力,她毕竟怀着北齐的王室血脉,若八王子党胜了,朕总要有个名头替她和那孩子谋一条出路才好。”贺珏想得远,顾虑也很周全。
齐乐之不再说什么,两人平静地看着天边,广袤无垠的荒原,寒风呼啸而过。
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是葫芦谷的必经之路,那里发生过无数战乱,也埋过无数忠骨。玉石关这个地方,像是一座英雄的坟墓,将军百战死,归乡铁衣寒。
“乐之,朕想替镇国大将军翻案。”
“镇国大将军?”齐乐之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是靳烈大将军?”
“是。”贺珏道,“若为大将军翻案,必然要牵扯出先皇的罪行来,那是皇室的耻辱。”
齐乐之更懵了,“先皇有什么罪行?”
贺珏看着齐乐之,淡淡道:“朕本不想让你知道的,但要为一国之栋梁,必然得经历生死百痛,太过顺遂天真是不足够的。这件案子,朕交给你去查,玄衣司会全力配合你。”
“即便有损天子威严,朕也在所不惜。”贺珏的声音从缥缈的风中传来,“忠骨不能含冤埋于地下。”
“是。”齐乐之领命。
这是他第二次在陛下口中听见对先皇的不满,或者说与很多人截然相反的评价。经历了诸多事情,他再不敢妄下定论,尽管镇国大将军被冠以叛臣逆贼的罪名几十年,可若其中有冤情,可若大将军并未叛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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