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瑜从前只负责农务、财政等事宜,而卢清辉则主司工商、刑狱等事,两人分工明确。现在全都交到徐瑜手里,他半路出家,简直一头雾水,很多事情压根不知该如何下手,官府内也是一团混乱。
他硬着头皮翻了几份呈请后,感觉看着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索性大笔一挥,全都批准了。随后他又拿了一份新的过来,刚翻开便愣了。
“非奸粮行?”
徐瑜皱了下眉头,把笔搁下。
这非奸粮行最近在民间造声势,也有传到他的耳朵里来。据说是一群阆州的商人合伙办起来的粮行,生意做得十分厚到。民间还流传了一些故事,说的是非奸粮行在渝州等地如何如何打败了奸商,平抑了粮价,让不富裕的老百姓也能吃得起粮食。这粮行还没在成都开业,倒已经弄得很得人心了。
传闻里虽然没提到朱瑙和粮行有什么关系,但是徐瑜一听这事,就知道这非奸粮行绝对跟朱瑙脱不开干系。粮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在蜀地遍地开花,也必定出自朱瑙的手笔。
朱瑙经营这粮行有什么打算?想借助粮行达成什么目的?徐瑜不知道。但他可以料到,以朱瑙的野心来说,此事很有可能会关系到整个蜀地的局势。
徐瑜犹豫良久,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痛快地在这份公文上签字盖章,反而重新将公文叠起,小心翼翼放到柜子上搁置起来,随后又继续批阅其他公文去了。
及至傍晚,徐瑜终于批完一堆公文。他伸了个懒腰,从衙里出来,准备去休息。然而他刚出门,竟正巧碰上卢清辉。
徐瑜一愣,喜道:“啊,你回来了!”
卢清辉神色憔悴,看来近日受了不少折磨。
最近袁基录逐渐架空了卢清辉手里的权柄,但他没法撤掉卢清辉的少尹职务,于是给他安排了许多糟心事做。前几日卢清辉刚被派去西南视察夷人部族。那些夷人居于深山老林之中,民风彪悍,向来不服汉人官府的管束。这差事万分凶险,弄得不好在那儿丢了性命都有可能。卢清辉倒也熬下来了。
其实对卢清辉而言,或许做这些事情也比留在成都府里好。袁基录最近热衷于折辱他,破想出了不少有新意的法子。譬如卢清辉从前掌管司狱,监牢里许多人都是被卢清辉关进去的。袁基录就从里面捞人,捞出来以后往卢清辉身边安置。上个月他就捞了一个老妪出来。那老妪是个十足的泼妇,因为在街上跟男人吵架吵输了,把自己脱得赤条条在大街上打滚,硬说那男子强奸她。当初卢清辉判了老妪诬告罪入狱。那老妪被袁基录捞出来后安排当了厨娘,专给卢清辉做饭。卢清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几顿,也不知吃到什么了,后来他一看到官府供应的饭菜就作呕。
对于卢清辉的处境,徐瑜是很同情的。无论他之前和卢清辉有过什么矛盾,公事的矛盾是公事,论私人感情,他们同在袁基录手下做事,有一份惺惺相惜的交情。
徐瑜心疼道:“瞧你又瘦了一圈,唉……这事真是……”他也不知该怎么说。
卢清辉定定地看着他:“徐兄,我刚从西南回来,特意来找你。”
徐瑜奇道:“什么事?你说吧。”
卢清辉问道:“最近经商呈请是不是都送到你这儿来批了?”
徐瑜忙道:“对对对。你来得正好,这些东西我都摸不着头脑,还想找你问问该怎么处置呢。怎么了,是不是你有什么朋友要办事?你说,我马上先给你办。”
卢清辉却摇了摇头。他道:“前段时日这些事情还由我管的时候,我收到过一份非奸粮行递上来的开业呈请,被我驳回了。今天我回来的路上,又听说他们最近在民间造势,声势越弄越大了。我想他们仍没有死心,要在成都开业。你收到他们的呈请没有?”
徐瑜微微一怔,道:“是么?我没有收到。可能还没有递上来吧?”
卢清辉打量着他,也不知信不信他的说辞。
片刻后,卢清辉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徐兄,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已派人去阆州查实非奸粮行的背景了。我相信这粮行必定与朱瑙有关。我不知他在筹划什么,但他狼子野心,绝对没有好事。”
徐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
卢清辉知道徐瑜这个人一向非常油滑。他官位已经不低,却没有受到阉党与士党斗争的波及,一是他出身太低,没有受到家世背景的影响;二就是他滑不留手,擅长在争斗中保全自己。因此他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卢清辉很是心急,
“徐兄,我知道你……你欣赏他也好,又或者怎样都罢。可这不是儿戏!此人太危险了,若是让他阴谋得逞,往后只怕会秩序崩坏,民不聊生!”他语气加重,“你务必得阻止他!”
徐瑜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咽回去了。他笑道:“清辉,你放心。若真有此事,我必定查明实情,审慎定夺。”
卢清辉见他就是不肯把话说死,又心急,又无奈:“你……”
徐瑜笑了笑,又道:“如今我虽替你代管一些事务,不过你放心,等时机成熟,该是你的,仍是你的。你若有什么想让我办的事,想让我照顾的人,只管开口,我一定尽力。”
言下之意,朱瑙的事情他不想多谈,其他的却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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