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疾倒有不同的想法。正如尤乾所说,他们双方为了能让京兆府答应他们的要求,一个负责威逼,一个负责利诱,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到时候是要一起去找京兆府谈判的。蜀商要跟京兆府谈什么,不可能瞒着他们。如果说他们真的打算在背地里耍什么花招,那也是另外一回事,也没必要在这上头瞒着。
尤乾说还没定好,可能是真的还没定好,毕竟时间非常紧凑,局势发生变化到现在拢共也没过去多少天。
谢无疾思索片刻,低声道:“有些古怪。”
金闵一怔,忙问道:“什么古怪?”
谢无疾道:“那尤乾……他的权力太大了。”
金闵还是稀里糊涂:“权力太大?”
谢无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觉得,朱瑙究竟给了他多少权力?”
“哎?”金闵又愣了片刻,终于明白谢无疾的意思了。
对啊!尤乾只是一个商人,他代表成都府出来谈判,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不可能把消息传回成都府去。因此所有的决策都是他自己做的。那朱瑙到底给了他多大的权限啊?
金闵嘀咕道:“难道尤乾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他会不会是成都府的哪个高官?”
谢无疾:“……”
其实刚才那一瞬间,他忽然蹦出一个十分匪夷所思的想法。然而被金闵这一搅合,那想法很快散了——金闵说的这个还有几番可能,而他所想的那个,是在太不可能了。
谢无疾冷冷道:“派人盯住尤乾,看他每日都和哪些人接触。还有,继续打听贾一珍的消息。”
金闵立刻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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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乾说他们还没定好要与京兆府商谈的方案,这话不是推脱的借口,而是他们确实没定好。眼下朱瑙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谈判的内容。
其实刚开始他让尤乾来京兆府的时候,由于事出紧急,他只是打听了一些京兆府的概况,并没有摸清京兆府的详细情况。此番他亲自来到关中,有了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对于京兆府的情况他更加了解了。再加上谢无疾这一闹,给了他推翻重来的机会,现在他要开出的条件比之前更有针对性了。
惊蛰走进屋内,只见朱瑙正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他走到朱瑙身边,好奇地看了一眼。
只见朱瑙在纸上画了一张很大的图表,表中分了许多块垒。
其中一块是官库的收入,又细分为盐、铁、田税、商税、交通等;另一块是关中的工商业,又被细分为织造、陶瓷、酿酒、制糖、造纸、金银镂刻、土木等;另外还有关中的山林海泽,分为矿产、林业等。每一项名类旁,朱瑙会写下几个名字,或是官职,或是家族,代表着这些事项目前在关中都由什么势力所掌控。
庞大的图表,看得惊蛰眼花缭乱。
过了一会儿,惊蛰道:“公子,刚才小七他们回来了,公子让他们调查的事情他们都查好了。”
朱瑙搁下笔:“怎么说?”
惊蛰道:“确如公子所料。费岑出任京兆尹后,一直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格的举措。关中的势力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动。”
朱瑙挑眉,眼中波光粼粼,笑道:“哦~那我就有数了。”
惊蛰倒是有些不解:“公子为什么要查这些?”
由于他们要干涉关中的政务,自然需要查明哪些势力可以为他们所用。按照惊蛰的想法,他们应该调查哪些势力与费岑有间隙,哪些势力与费岑交好,然后去挑拨那些不和睦的。他们刚进关中的时候,也确实是照着这个方向查的。
可过了没多久,也不知朱瑙得了什么启发,忽然让人去调查费岑在京兆府的政绩,看他任职的这几年中是否有过什么大动作。调查下来的结果是:费岑这几年并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政绩。他不算是个很坏的官员,但也的确无功无过。这未必能说明他的能力大小,只能说明他知道在这样的时局中怎么做是最明哲保身的。
朱瑙并没有回答。
他侧过身,伸出脚踩住一块木板。惊蛰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看去。这间屋子的地面是用木板铺设的,屋内其他的木板都已暗沉发白,布满纹路,唯有朱瑙脚下踩的木板明显是新换的,光泽与其他木板都不一样。可也不知是新木匠的手艺不太好或是其他什么缘故,新木板的边缘有些稍稍翘起,与其他木板之间并不是那么契合。
朱瑙轻声道:“这就是费岑啊。”
惊蛰眨眨眼,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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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尤乾遵守他自己的诺言,将蜀商要与京兆府商谈的所有条件都写了下来,并且亲自送了一份到金闵的手里。
尤乾把东西交给金闵,拍着胸脯道:“金副尉,你瞧,我们蜀商一向守信,说好给你的,我一定拿给你。”
金闵攥着他送来的几页纸,好气又好笑:“是,尤兄果然守信。我正准备出门去官府赴约,你可终于给我送来了。原本我若有什么想法还能与你谈谈,眼下怕是连看也来不及看了。”
今日是他们约定好一起去官府与费岑商谈的日子,尤乾说好在去官府之前给他,还真等到最后一刻才给他送来。估计也是防着他对这份条件有什么意见,索性不给他时间提。一会儿到了官府,为了双方的协作,就算金闵心中不满也只能先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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