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的话将他的思绪牵了回来,苏朗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一言难尽,隐隐还带着几分嫌弃:“我三弟怎么又要生了?”
星珲在旁边听得一愣,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三弟?生?”
“嗯,我三弟,苏大宝。”苏朗无奈地叹了口气,愁得眉间蹙起一道痕迹,拉着星珲上了马车,嘴里还嘀嘀咕咕:“我爹娘的心肝宝贝蛋,金贵的很,我都比不上。”
星珲一头雾水。
马车沿着长街朝颖国公府驶去,星珲忽然想起一件比苏朗三弟生不生更紧要的事:“我第一次来你家,却没带拜礼,不行不行,我们先别去国公府,得先……”
苏朗打断了他的话,在星珲耳边啄了一口:“放心,只要你人来了就好,家里从不讲究那些客套虚礼,倒是苏大宝……算了,反正也是只认吃不认人,到家随便敷衍一下就完了。”
*
夜幕降临九州大地,明月光辉如水静静流淌在小院的每一个角落,燕折翡下了马,在院门前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叶见微立在小楼内,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古井无波的眼里是透骨的冰凉——
“妫海燕岚。”
作者有话说:
妫海燕岚,指路第十一、十八章。
第57章 燕岚
“妫海燕岚。”叶见微说。
燕折翡轻轻笑了一声,捏着手里的面具,转了一圈,声音低哑语调轻快:“不像吗?我以为你也会和他们一样,把我认成是明远。”
叶见微冷冷看着她:“明远?明远早死在他姐姐的算计里了。”
燕折翡脸上的笑骤然一收,微微扬了扬下巴:“可天霜台前一剑杀了‘小师叔’的,是你的徒弟啊。楚珩杀了我弟弟,我想要他的命,有什么不可以吗?”
“明远是怎么死在阿月剑下的你比谁都清楚,别为你的贪心找借口,你是要他的命?你是想要他的灵骨。你是不是忘了他娘叫姬无诉樰?”
提起故人的名字,叶见微眼底闪过悲色,周身杀意抑制不住地涌动:“第一次在宛州潋滟城,你拿公主的事作引,借漓山的手将敬王与周氏的牵连捅到苏朗、捅到皇帝面前。第二次在蔚山秋狝,你以阿月的东君阵印设局,事成你能得到苏朗的灵骨,事败你能把漓山彻底拉入皇帝的视线,若不是阿月就在皇帝身边,若不是凌烨不像敬王一样是个给点鱼饵就上钩的蠢货,否则他但凡有一丝要动漓山的念头,漓山都可能成为第二个洱翡。”
叶见微直直盯着燕折翡的双眼:“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漓山搅进这滩浑水我都忍了,定康周氏与敬王勾连,不臣之心昭昭,祸乱九州其心可诛,漓山也不介意向彻底天子投诚。我知道你怨恨漓山当年没有出手去救妫海宗主,但是妫海燕岚你心知肚明,漓山从不曾真正亏欠过洱翡药宗什么,也从来都不是你给洱翡复仇的棋子。阿月如今回境大乘你再动不了他,你把主意打到苏朗头上我也不管,但你若敢动星珲一根汗毛,我饶不了你。你不是不知道,我只在乎漓山一方安宁。”
一道锋锐气劲擦着燕折翡的脖颈穿堂而过,重重打在了她身后的雕花木门上,木门顷刻间碎成齑粉洒落一地。
燕折翡面不改色地挑挑眉,满是漫不经心:“见微哥哥,你不必如此声色俱厉的指责我。你知道的,我连先皇都敢杀,亲弟弟都可以算计,没什么会让我后悔,也没什么能让我却步。”
她笑了一声:“我当然更不会后悔利用楚珩对明远的歉疚去杀他,但是他只欠明远一剑,所以只会有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当然记得他是诉樰的儿子,所以我才没有亲自去明远的墓园,不然你以为十方俱灭阵下已然重伤的楚珩还能有命在?我也知道你最在乎漓山,凌烨少时算是在我膝下长大,他与钟太后的两个蠢货儿子是云泥之别,我很了解他,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轻易就握住杀向漓山的刀,所以我才敢以暗杀天子近臣这样冒险的方式将漓山送到他眼前,我只是给他了一个……轻而易举拿捏住漓山,让漓山为他所用的把柄。”[1]
叶见微眼底遽然浮现厉色。
燕折翡稍稍顿了顿,垂下眸子看不清脸上神色,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早晚有一天,你不会怪我把漓山拉入局甚至送到凌烨手里的……你在乎漓山,可我也不想把漓山变成第二个洱翡啊,你错怪我了,见微哥哥。”
多年以前,他们都还年少的时候,在洱翡药宗,在漓山,妫海燕岚也是这么叫他的,他也是真的把她当成过妹妹的。
只是后来,世事变迁,人也都跟着变了。
曾经名扬天下的洱翡药宗都能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史书上不曾留下过半个字眼,何况是人呢?
明媚天真的妫海燕岚当然也被杀死在流血浮丘累累人骨里,从此再也也没有喊他“哥哥”的小姑娘了,有的只是“温婉和善”了一辈子的惠元皇贵妃和如今宛若陌生人的千雍境主燕折翡。
知道她隐姓埋名为妃十四年,一步步杀死成帝的时候,叶见微不曾多言半句。她筹谋数年策反齐王,又让齐王功败垂成,致使砚溪钟氏一夕之间被夷三族的时候,叶见微也不曾说过什么。
直到妫海明远死在自己亲姐姐的算计之下,至死也不曾知晓半分,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姐姐已经放下了一切决定好好生活了……也是在那个时候起,叶见微与妫海燕岚之间才彻底回不到最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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