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淡笑,抬起手中剑鞘,把叶九按在椅子上,意味深长地道:“你说我怎么到怀泽城来了,东君令都使唤不动你了,那只能换东君本人来,看看能不能使唤得动你。”
叶九和陈掌柜听见“东君本人”四个字,又看了看楚珩手里那柄全漓山没人不认识的明寂剑,脑子“嗡”的一声,两人对视一眼,登时僵在当场,一副像被雷劈了的样子,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楚珩不再理会他们俩,坐下来将背上的剑匣放到桌上,轻轻推至苏朗身前:“给。”
苏朗微微有些困惑,依言打开剑匣,一柄黑金古剑横于其中。苏朗看着剑鞘上的山河地理纹、五爪金龙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浮云地纪?”[1]
浮云地纪是天子之剑,寓意天子权威,份量有多重苏朗自然明白,剑之所至说是陛下亲临也不为过,苏朗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珩:“给我?”
楚珩轻笑一声:“当然,钟平候府的楚珩是庶子,在武道上又是众所周知的绣花枕头,可‘拿不动’这柄剑。九州历来大乘境听调不听宣,漓山东君姬无月更不宜拿这柄剑。颖国公府最合适不过,不是给你还能给谁?”
楚珩又屈指敲了敲剑匣:“北境近来不大安稳,陛下有他的思量,怀泽城这边的事,由你和连松成做主,陛下再另外借你一支天子影卫从旁协助,凡有拦路者,杀无赦。”
苏朗与楚珩对视一眼,最后一句话说的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苏朗之所以要先把怀泽总兵袁则良按住,是因为定康城定国公府周氏的主母和潋滟城安平伯府姜氏的主母都姓袁,与怀泽城的这位袁总兵乃是同宗。
定康周氏私贩武者的事情本身可大可小,但其中再牵扯到苍梧武尊方鸿祯和千雍境主燕折翡这两位大乘境,事情就一定不会小。
而更关键的在于,早在宛州为潋滟城处置清和长公主驸马姜承安的时候,星珲就曾派人查到,定国公周夔曾暗中亲至敬王凌熠的封地江锦城,想必在那个时候起,定康周氏与敬王就已经搭上了线。
潋滟姜氏那就更不必说,公主驸马姜承安要带回府的那名外室就是敬王一个乳母的女儿。
东起怀泽,再至定康,而后潋滟, 终于江锦,这条水线横贯昌宛二州,容纳了大半个澜江。
三月十五各世家家主入帝都朝见述职的时候,在澜江分流一事上定国公府如何也不松口,即使在重利之下也不肯允许朝廷改占定康水道,如今想来,安的是什么心还用说么,控制了澜江,就是拿捏住了泰半九州的命脉,敬王的这条水线铺了这么久,定康是中间最关键的一环,定国公既然上了敬王的船、有了不臣之心,当然不肯再让朝廷插手定康水路。
而周氏货船上的那些灵骨胚子又是给苍梧武尊方鸿祯的,如今只怕是敬王与定康周氏、潋滟姜氏、怀泽总兵袁则良、苍梧武尊方鸿祯乃至千雍境主燕折翡,全是一系。
如今周家的货船眼看眼就要到怀泽港口,他们来不及等圣旨,必须先在此处拦住这些船。
苏朗有十成十的把握,连松成手里没有调兵的圣旨或者兵符,怀泽城又有方鸿祯这位大乘境在,袁则良就敢跟顶头上司对着打,届时从东海调过来的三千水军全得被拦在外围,除非连松成真的对怀泽水师出手,把长虹运过来攻城,但非到最后一步连松成绝不会真的对怀泽的军民出重手,所以苏朗必须得先发制人,自己带人把袁则良按住,只要让连松成带兵进了怀泽城,就算是有方鸿祯在,定康周氏的船也进不了澜江水道。
没有圣旨,按住袁则良的事苏朗只能以自己私人的名义去做,他与叶九和陈掌柜僵持,就是为了带足够的人去怀泽总兵府。可现下楚珩却带来了浮云地纪,天子之剑在手,按住一个袁则良绰绰有余,除非袁则良敢公然谋反,那无疑就更给了连松成动兵的理由。敬王能把手伸到怀泽来,无非就是有总兵袁则良在,那他现在就先借定康货船的事砍了敬王的这只手。
这把浮云地纪,来的恰是时候。
楚珩的目光落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呆若木鸡一动不敢动的叶九身上,微微翘了翘嘴角,伸手在叶九眼前晃晃:“回神。”
叶九面色微白,头皮发麻,天知道他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敢胆子肥这么一次,为了优先照顾星珲的安危不顾苏朗有东君令在手,谁知“不行”二字刚说出口,居然就被东君本人逮了个正着。
此刻见楚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心更是慌的落不到实处,刚才和苏朗对着吵的气势一丝一毫再寻不见,只深深低着头话也不敢说一句。
楚珩手搭在他肩上点了两下,轻笑一声:“行了,没空收拾你,你带人跟着苏朗去怀泽总兵府。掌门的命令我帮你遵,少主的安危我去保护。”
叶九的头埋得更深了,小声说了句“不敢”。
楚珩“嗯”了一声,收了笑站起身来,垂眸看着他,又扫了一眼同样眼观鼻鼻观心的陈掌柜,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桌上那枚东君令,淡淡道:“没有下次。等会若有什么事,听苏朗的。”
叶九和陈掌柜立时起身,行了个手礼,恭敬称是。
漓山的规矩并不严,但其中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东君令不能违背。非大乘不为东君,漓山几百年以来,有过很多位掌门,但只出过三任东君,“东君”这两个字,本身就是绝对实力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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