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短榻上,方祈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能红着脸转向一边,没话找话说:“我的肉呢?”
“暂时还在,”沈孟虞右手撑在榻上,借力站直身子,他没有将自己在方祈眼中看到的灿烂星河说出来,只是收回目光,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薄被,有意无意地继续吓唬少年,“你若再不起来,可就真没了。”
“别!就来!”
美人再美也不能当肉吃,方祈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奔去铜盆边洗漱,水声哗哗,动作迅速,生怕再迟一步肉就被人抢光了。
方祈花猫洗脸,囫囵吞枣也算完事,沈孟虞立在一边,却有点看不过去。
他拧着眉头走过去,从后面压着方祈的脑袋就往铜盆里按,又从架子上取了帕子打湿拧干,这才把人从水里捞出来,让他擦擦干净。
方祈不提防被沈孟虞骤然出手,他被按在盆中,挣扎着喝下几口洗脸水,就连鬓角都被打湿大半,整个人浑似一只被拔了毛的落汤鸡。
他接过帕子,一边咳嗽,一边抱怨道:“咳咳咳……咳,你要呛死我啊。”
沈孟虞甩干净手上残存的水珠,长眉一挑,佯装意外道:“哦,你身为盗圣后人,难道不会闭气?”
“我又不会凫水,当然不会闭气。”方祈此时一张脸都埋在帕子里,传出来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沈孟虞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方祈一眼,没有再继续捉弄他。
待得方祈收拾好自己,二人回到正厅时,沈仲禹面前的粥碗已将见底。
沈仲禹见方祈跟在兄长身后进屋,一进门就拉着顾婶儿撒娇,高喊着要吃素肉,他眼中隐隐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放下勺子,一手柱起拐杖,慢慢向方祈行去。
他立在方祈面前,腋下夹着竹杖,拱手作揖,诚挚道谢:“多谢你的月饼,很好吃。”
方祈正目送着顾婶儿的背影离去,满心期待地等着吃肉。沈仲禹突然走来道谢,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拼命摆手,示意沈仲禹毋需如此多礼。
“好吃就好!我本想给你多带一个的,只是不小心碰倒一个很可怜的人,所以就先给她了。”他一边摆手,一边给旁边的沈孟虞使眼色,想让他把沈仲禹拉回去,自己不受这个人情。
沈孟虞看懂了方祈的意思。
他扬声向沈仲禹道:“仲禹,如今书房已收拾干净,你可先去里头读书,无人会来打扰。”说罢,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若有什么物件短缺,你交代章伯便是。你从吴兴来,没带几件厚衣,我让细蕊再给你和沈平做上两身新衣吧。你若得空,记得找她量一下尺寸。”
“多谢大兄。”
沈仲禹回身作揖,又朝沈平点点头,主仆二人迈出正厅,自去书房读书。
等到沈仲禹走了,方祈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桌边,抓起木勺开始拼命往嘴里塞粥。
他一边塞,一边不忘把正送素肉过来的顾婶儿的手艺夸赞一番:“好吃!果然还是婶婶你的手艺好!外面春熙园的甜粥可没有你做的这么香!”
“春熙园?”沈孟虞停下筷子,他眯起眼睛,微笑道,“昨日季云崔带你,去了春熙园?”
方祈嘴快,只顾得夸人,一不留神却是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这春熙园不是别的什么食肆茶坊,正是昨夜季云崔带他去听戏的勾栏。
“咳咳……”沈孟虞明明笑得一脸温柔,方祈却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冻得他寒毛直竖。他不敢看沈孟虞,只得将脸埋进粥碗里,小声嘟囔着想要蒙混过关,“就在春熙园吃……吃了点东西。”
然而方祈却不知,他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反倒更证实了沈孟虞的猜测。
“哦,”沈孟虞搛起一筷素肉,继续保持微笑,“那他可是约了你今日再一同出门?我猜猜看,不是去春熙园,就是去鸣玉馆,再不济,就是找那常驻天宝楼的苏先生听书,可对?”
“你怎么知道?”方祈把头从碗里抬起来,一脸震惊。
废话,当然因为他勾搭人家无知少年都用这一招,他也只会这一招。
沈孟虞心中暗诽。
“我还知道,他一定与你约的是巳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墙边的铜漏,笃定道,“他定会提早一刻前来接人,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仿佛是沈孟虞话中有灵,他话音刚落,沈家大门外就传来车夫勒马的声音。紧接着,急切的拍门声在这甘泉坊的深巷中骤然响起,季云崔爽朗的大笑声也在同时传到方祈耳中。
“沈安,快开门,我来寻你家郎君和方小郎。”
沈安正在厅中,他抬头看了沈孟虞一眼,就想像平日里一样前去开门。
谁料他还没走两步,身后沈孟虞骤然出声,语气虽轻,内容却异常强硬。
“沈安,上锁,”沈孟虞淡淡瞟了对面近乎石化的少年一眼,将盘中最后一块素肉夹到自己碗里,淡定吩咐道,“不放狗,猴子也不放。”
第29章 东窗事发
季云崔今日特意脱去戎装,换上一身锦袍前来邀人。谁成想,他在巷中满怀期待地等候开门,迎来的却是院内铜锁窸窣,哐啷一声,竟是个闭门羹。
他又尝试拍门叫了几声,却只听见院中有人脚步往来,只是再不往这门边来。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撩起还未沾灰的锦袍,小跑借力,蹬蹬几步想要翻墙入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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