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闭着眼,感受着那丝丝冰爽凉意。
没了庇佑的少年一夜长大,看着眼前一片黑暗,胸膛里的心脏像被人紧紧攥着,艰难的呼吸。
无声片刻后,呼吸终于稳定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他强撑着,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太累了。
宋春景在黑暗中看着少年被眼泪浸湿略显浮肿的脸庞。
他心中才腾出功夫来想一想刚刚沈欢说过的话,心道:沈欢不再学医这事,难道不是李琛在背后指使,是我听信何思行一口所言,差点冤了他吗?
磋磨半夜,他脑袋中的弦一直紧绷着,也跟着头疼起来。
又接连给沈欢换过几次毛巾,他看着沉沉睡去的人,这才回到另一端的床上,和衣而睡。
万籁俱寂,西北天高地阔,值守侍卫无声的瞭望远方。
瞭望台下万千帐篷,俱都熄了灯火,陷入浅眠之中。
清晨第一声号角吹响,外头天光微亮,四处骤然响起穿衣服的窸窣声。
操练开始了。
宋春景头痛的坐起身,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他望了一眼对面,沈欢还在沉睡中,于是轻手轻脚拿起洗漱用的东西端着水盆走出了帐篷。
乌达望着往来不断的士兵,站在一旁等到宋春景擦干脸上的水珠,才上前端起他用过的水飞快的跑去倒掉,将空盆拿了回来。
宋春景轻轻搁在门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晨的寒凉气。
他属嗜觉的人,半夜没睡,疲态尽显,眼圈下边隐隐发乌。
乌达从门帘缝隙里望了一眼里头,放轻了声音:“宋太医,咱们,今天,回京吗?”
宋春景刚要说话,远处跑过来一个士兵,“二位大人,将军有请。”
两人对视一眼,咽下口中话,跟着他一起去议事帐。
林将军穿着盔甲,没戴头盔,坐在里头对着一个人哀愁的叹气。
门帘一动,他抬头一眼来人,立刻起身,表情也松懈了些许,“快请坐。”
他对面那人也跟着站起身,却没有他这般客气,只微微撩着眼皮绷紧唇线,一张脸拉的老长。
腰上拴着白腰带。
将军府的管家,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
东宫同将军府本来就不对付,将军一死更成了僵局,这管家表现的太明显了,乌达也懒得掩饰,朝上翻了个白眼。
林将军打量一眼双方,眼珠在眼眶中间来回一滚,按下种种情绪,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笑呵呵的问:“乌达统领预备何时返京啊?”
乌达看了一眼宋春景,宋春景嘴角动了动,“既然大管家来了,那我们不日就会告辞。”
林将军看了一眼管家和乌达,二人都没说话,似是默认了。
“具体什么时候走可要提前跟在下说一声啊,好提前准备酒席送一送两位。”林将军道。
乌达烦了他的刨根问题,但是又没得到宋春景的指示,于是硬邦邦的回答:“不必了,酒戒了。”
第100章
林将军眼角纹路一挤,眼中精明乍现,转而问宋春景:“沈少爷身体可还好吗?”
这回乌达不了解实情无法插话作答,站在一旁的宋春景一眨眼,恭敬答道:“身体多多调养即可,精神上还需要好好看护。”
林将军“唉”了一声,“实在令人唏嘘,不过虎威将军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等一定好好照顾他。”
“等等,”乌达截断他话,疑惑的问道:“听您的意思是想让他留在军营中吗?”
“虎威将军生前就想让他从军,一则强身健体,二则也离京中纷争远一些,其中缘由,二位都是皇上亲信,想必也都知道。”林将军笑着道,眼中蕴含着数种深意。
“不是,等等,”乌达没好气的皱起了眉:“就算他要留在西北,也是他自己的决定,跟皇上有什么关系?皇上没有说过不让他回京。”
林将军笑容不减,正要答话,管家在一旁冷笑数声:“是没有说过,可做过的事,却是桩桩件件都逼的人背井离乡。”
“你,”乌达狠狠盯着他,他丝毫不惧的看过来,一副豁出去性命的大义就死模样。
乌达深吸一口气,伸手握在了刀柄之上。
林将军立刻站到两人中间,朝着两人同时一伸手,“稍安勿躁,二位,坐下来,咱们好好商议一下,毕竟都是为了沈少爷好,是不是?”
最后一问,他竟然是朝着宋春景问的。
宋春景没吭声,乌达嗤笑一声松开手,抱臂仍旧翻了个白眼。
宋春景在一旁轻轻开了口,反问道:“林将军的意思是要替沈欢做决定了?”
“当然不敢,”林将军一见他插话,心中立刻打起十二分警惕,“只是大管家远道而来,带着虎威将军遗愿,我等也只好应下,为求一个心安,告慰将军在天之灵。”
意思就是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是违背将军遗愿,叫他死也闭不上眼。
宋春景耐心等他说完,才慢条斯理反驳道:“虎威将军遗愿是希望沈欢平安顺遂,可下官看着这军营中实在危险颇多。”
林将军不知道沈欢有没有跟他说陈阔强迫他的事情,现在又有管家在场,只好继续装糊涂,“怎么说?”
宋春景却难得没有多说,只看了一眼管家,提议:“不如请管家过去看一看,也问一问他本人的意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