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脑中一瞬间闪过皇帝的种种传言,多是狠鸷冷血、杀人不眨眼居多,他看也不敢看前人,匍匐在地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跪着,“严总管只说有要事出去一趟,今日叫奴才先伺候着……”
李琛未发声,沉沉盯着他头顶,若不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正在思考。
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缩发抖,良久,终于扛不住威压,带着哭腔道:“听打扫宫道的其他人说,看到闫总管……去了、去了净身房!”
沾满朱砂色的笔尖停在光滑平整的奏折之上,饱满狼毫吸足水分,泛着血一样的光。
李琛周身动作一顿,停在了当场。
闫真这个人,比李琛年长个五六岁,但是说他大个十几岁,也是有人信的。
因为不爱穿鲜亮衣裳,说话老派,多年如一日行事沉稳、谨慎,仿佛从来没有年轻过。
他从李琛立了东宫就跟着伺候,忠心耿耿多年,熬成了大管家。
李琛入主皇宫,按照惯例,分给他个五品侍郎官都是可行的,若是怕人非异,至少也得能个六品管制闲职。
吃喝不愁,事儿少离家近。
主要也省心。
但是闫真却没想退休,思量了一天,下定决心去挨了那么一刀。
太疼了。
闫真躺在床上没觉得怕,执行太监手起刀落时也没觉得疼,等麻药劲儿过了才知道难捱。
他躺在自己专门的卧室中,头晕恶心,浑身脱力,虚汗一层接着一层往外冒,觉得自己快死了。
旁边一个年轻小太监在一旁不停给他擦汗,棉帕从手中捞起来拧至半干,夹带的水“哗啦啦”掉回盆里。
闫真浑身发着抖,嘴唇同脸色一样苍白。
“闫总管,可一定要坚持,熬过今天就好了!”
小太监生怕他熬不过去,不停跟他说着话,“奴才当年也是这样,差点就活不了了,经历过这疼,往后一帆风顺,再也没什么难熬过去的苦。”
闫真没话找话,分散着注意力:“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赵阖德,因为念出来不好听,内务府总管给改了,只称为小德子,若不是您问,奴才都要忘了大名了。”
闫真点点头,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想缓解一下疼痛,但是无济于事。
“吱——”
新装成的屋门被人推开,先走进来一名小太监低头站在一边,后头,一只乌金流光的锦绣缎靴踏了进来。
闫真顺着那靴子视线往上走,看到了身形强壮结实,面色阴沉的帝王。
李琛绷着脸几步走过来,德子虽然未曾近身伺候过皇帝,但是看这一身金龙袍服,也猜到来人是谁。
他慌忙跪在地上,“拜见皇上!”
李琛越过他直到闫真跟前,看了一眼他失血过多的脸色。
乌达跟在他身后,震惊的睁圆了眼睛。
闫真未料到,皇上会亲自来看他。
他挣扎着要起身,“拜见皇上……”
李琛按下他,“怎么样?”
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将跪在地上的德子吓了一跳,无人作答才知道是在问自己。
他又磕一头结结巴巴道:“回,回皇上,这会儿正是难熬时刻,需得忍耐……”
“只能忍耐?”李琛问。
“是,是,”德子飞快的回:“麻药劲儿已经缓缓过去,正是最疼的时候。”
“不能再用药?”
“不……”德子看着他脸色,心中哐哐直跳,觉得自己的状态比闫真好不了多少,他满头的汗也不敢擦一下,说:“……不知道,别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再多用药的话,或许得去同净身房的公公们要一些。”
堂堂帝王在此,取个药还要去跟净身房的公公们要。
“混账。”果然,李琛低沉的说出来两个字。
他语气不见生气,甚至脸色也不曾变一点。
然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吓人。
其中饱含的威严气势如泰山压顶,将小太监吓得浑身瘫软,趴在了地上。
“去□□景儿。”李琛看着床上人道。
站在一旁吓呆了的乌达盯着闫真下半身,视线被薄被阻挡,似乎仍能看到血红。
数息后他才反应过来,“是!”
言毕转身就跑,眨眼不见了踪影。
“皇上,”闫真艰难的挤出来一个笑,嘴唇颜色跟白齿相比深不了多少,“不必劳动宋大人……”
“胡闹!”李琛呵斥了他一句。
也不仅仅是呵斥,因为他眉头皱着,面容不似平时不辨喜怒,眼中怒气隐约外泄,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奴才往后,就能光明正大伺候您了。”闫真艰难喘着气,他要起身,再次被李琛按下了。
“别动了。”
闫真长长呼出一口气,汗水汇聚成一滴,缓缓流进眼里,蜇的他闭了闭眼。
“你,”李琛对着德子道,“来。”
德子匆忙起身,拧干净棉巾,给闫真擦脸和脖子上的汗。
“皇上,”闫真竭力忍耐,把两腮咬成坚硬一块儿铁:“就算是要奴才的命,奴才都能甘心奉上,别说区区身体了。”
李琛:“知道你忠心,也不必如此体现。”
闫真虚弱的闭了闭眼,眼圈被里头的血丝染红了,“……奴才没有父母妻儿,东宫就是家,眼下您身边可用人少,与其腾着拖着让您为难,倒不如这样来得痛快,奴才愿意一辈子追随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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