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思燚独自踱了会步,冷静了些许。
凉亭内只剩君臣二人。
方才韩子闻在,喻旻就一直站着,现在位置空了卫思燚便吩咐他坐下。喻旻领命坐到对面,余光一瞥才看清陛下画的是一幅万里江山图。
北疆万里冰封到南国杨柳垂岸,水乡小桥流水到戈壁飞沙走石,四时四地之景皆在一方画纸上。
喻旻思绪浮动,突然想起卫思宁带他去的那处山崖。
没来得及细想,卫思燚便道:“此战朕属意爱卿,想必爱卿早就知晓。”
喻旻垂目答:“臣先前只是猜测。”
兵部郎大人多次跟他泄露军情,这原本不是他一个京北营中郎将该知道的,只能是陛下授意。
起初他尚不敢确定,方才韩将军走之时眼神示意他安心,这才确定了。
“朕未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想瞧瞧朕选的人有没有错。”卫思燚温声道:“爱卿果真从不让朕失望。”
许是卫思燚的嗓音太温柔,喻旻仿若回到他们同窗之时,渐渐也浮出些和煦笑意。
卫思燚又道:“还有一事需告知爱卿,”语气无奈又有些委屈:“禹王走之时逼着朕答应他,不让你戍边更不要你出战,朕当时是应了的。”
说完便瞅着喻旻,一脸“朕没有办法你得给朕解决”的模样。
喻旻轻声道:“陛下就说是臣执意便好。”
卫思燚点头,有人一起背锅就好,其余不做纠结。
“老师那处……?”
“臣会解决。
卫思燚开心了。
闲话叙过,便谈正事。
卫思燚是个耿直的皇帝,恩赏当赐就赐,绝不给人画大饼。但也不允许臣下尸位素餐。
大事一定,两人便都直来直去。
卫思燚道:“朕许爱卿兵马大元帅一职,四境兵马任由调动。”他一边看喻旻,手指抚着茶盖,笑眼问道:“爱卿能许朕什么?”
喻旻问道:“陛下要什么?”
卫思燚手有节奏地叩着桌面,也不绕弯子,半眯着眼道:“朕要柔然退至天堑河外。”
喻旻脑中大致估算了一下,距大衍疆界三百余里。
卫思燚接着说:“以河为界,易守难攻,大衍腹地才算是真正安全。喻卿能替朕做到吗?”
喻旻几乎没有思索:“臣能。”
卫思燚满意点头,“麾下副将朕再指给你,或者你中意谁,拟个折子给朕,朕尽力满足。”
“谢陛下。”
“武川乃作战前线,需要增兵。从哪里补足容朕再想想。”武川军镇紧挨雍州,届时会是主要战线。
陛下这一想便想了两天。喻旻昨日歇得晚,今早多睡了一刻钟。出门时遇上带陛下口谕来的宫人,喻旻便回房换了衣服准备进宫面圣。
顺道回书房取了要拿给陛下的折子公文。
取公文时突然发现前几日丢失的行军图压在一摞文牒的最下面,喻旻顿觉惊疑,他确定昨晚还没有。
谁今早放到这里的?
喻旻一边疑惑一边查看是不是自己丢的那张。大致扫了一眼笔迹,确认无误。再看却又觉得不对了,丢失的图上的标记还没来得及画完,可这张却是完完整整的,甚至把之前自己犹豫的地方都认真标记好了,笔迹似乎还有点眼熟……喻旻灵光一闪,正要细想却听“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爹……”喻旻拿着图正发愣,就见他爹面无表情地站在面前。手里拎着一把剑。
喻安“啪”地一声把剑扣在桌上,背手意味不明道:“你比爹想象得有本事。”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喻旻本就有些心虚,但知道迟早要过他爹这关,既然撞上了便不想再瞒着。
还未等他开口坦白,又听父亲问他:“你非去不可?”
喻旻不再回避,抬头直视父亲,点头:“非去不可。”
“若为父不许呢?”
喻旻咬唇,垂手道:“您说过,喻家百年家训,不过“为民”二字。”
喻旻心里清楚,无论父亲拦或不拦他都会去,但他还是希望能够说服父亲。
不料喻安却嗤笑一声,“事事恪守家训,也太迂腐。”
喻旻:“……”
说得好像从前您不这样似的。
嘴上讲道理喻旻不太擅长,愣是让喻安堵得回不了话。可喻旻觉得父亲若是真要责备他不会是现在这情形。父亲的脾性他还是清楚的,不炸则已,一炸飞天。
喻旻在这边暗自揣摩,那边喻安却慢慢往外移步,一副要走人的架势。
喻旻心中警铃大作,忙出声叫道:“爹!您到底……”
喻安出言打断他,没说同意不同意,只说道:“不是为着那劳什子家训,只因你高兴只因你想,爹就不舍得拦着你。”
在喻旻张口结舌的空档,喻安又用眼神示意桌上那把剑:“爹从前用得最顺手,你拿去用。”
喻旻在原地愣怔了一会,默默拿起剑抱进怀里。
御书房内已经站着两人,正是郎逸和韩子闻。因为喻旻需带到武川的兵还没有落实,几人正是在商议此事。
在来的路上喻旻已经做好打算,既然随军副将都由他选,那带什么兵陛下应当也会同意。
喻旻见了礼,卫思燚果然就问他了。
他撩袍一跪,拱手求道:“臣想带京北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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