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被困住了?”郁安宁看着浓稠的白雾,蹙眉道:“难不成有妖物作祟?像美女蛇那样的?”
沈曜垂眸看他,眸色渐深,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掐了个诀,烈风乍起,
郁安宁只觉生出一把巨大羽扇,以沈曜为中心扇出数道强风,衣袂鼓荡、黑发飘舞,更像神仙从天而降,将雾气驱赶得一干二净。
郁安宁视野逐渐清晰,周围的景色慢慢地显现出来,放眼望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的所在分明是一片乱坟岗,碎石遍地、杂草丛生,仅有的几块墓碑字迹模糊,支离破碎地倒在地上,体型硕大的乌鸦立在光溜溜的枝杈上,瞪着通红的眼睛一路追随着他们的行踪。
持续实用凌风咒是件相当耗费体力的事情,且范围十分有限,雾霭很快在他们身后汇合,视野依然苍茫。
沈曜额角浮起汗珠,语气依旧清冷道:“你走前面,我说停就停。”
郁安宁点点头,连忙向前跨出几步,视野果然更好一些。
行了半刻钟的工夫,忽听哭声传来,哀怨凄厉、诡异莫名,于是问:“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等了半晌,没人回答,回头一看,整个人登时陷入白雾之中,哪里还有沈曜的踪迹。唤了他好几次,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郁安宁后背嗖嗖发凉,不知该不该继续走,脚下忽传来清脆声响,低头一看,是枚白色的纸钱。
哀婉的哭声隐隐就在附近,纸张燃烧的焦糊味将郁安宁引向浓雾某处。
纸钱纸灰随着他的步伐,围绕着脚踝打旋儿,越往前走,数量越多,迎到一片空地,雾气猛地溃散,面前凸显出一个伛偻的身影。
有位须发雪白的老者立在光秃秃的坟包前,定定凝视着某处,脚下摆着一个酒壶、两只酒杯,旁侧铜盆中味燃尽的纸灰随风飘散。
老者听到声响,骤然扭过头来,一双被皱纹包围深邃的眼睛似乎要把人看穿。
郁安宁视线与之接触,施施然走上前,道了一声:“老大爷。”
见老者浑浊的眼睛布满警觉,他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这么大的雾气啊?”
大爷如雕像般看他,忽然嘴角上扬,眸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千沟万壑的脸上呈现出诡异的表情,“迷路了吧,跟我走吧。”声音喑哑粗粝,比树上黑鸦好不了多少。手臂一勾,不知从哪提来个篮子,俯身把地上的器具物什一股脑儿装了进去,转身就走。
郁安宁快行两步跟在后面,没想到这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居然健步如飞,稍有错眼就消失在雾气之中。
两拐三绕,郁安宁就被甩在后头面,正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闯,老者的声音身后传来,“这边。”
他循声而去,如同闯进方外之境,眼前豁然开朗。自己站在一片整齐的菜畦边,前方低矮的篱笆圈起一家农舍,老者站在田地另外一边向他招手。
郁安宁向他道了谢,又问:“您可看见一个男人,长相英俊,有那么高……”他抬手比了比。
老头诡秘微笑,“放心吧,最后都会来到这儿的。”说着便往里让,“你是客,屋里坐吧,陪老朽喝两盅。”
尽管外面阳光明媚,堂屋里依然像晚上一样黑逡逡的。
郁安宁走到门口,才隐约见暗影里摆着张桌子。
老者把竹篮里的酒水和祭品直接摆在桌上,顺便给郁安宁斟上,“坐吧。”
不像进了间屋子倒像个洞,郁安宁感觉浑身不舒服,似乎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
老者目光灼灼,双眸在暗影中格外明亮,一个劲儿向他招手。
郁安宁无奈坐下,看着桌上布满纸灰的烧鸡和黑糊糊分不出来的菜肴,胃里有点难受。
“难得有客人,老朽先干为敬。”老头仰面喝尽,向他一亮杯底。
郁安宁坐不住了,他在酒桌上就没输过,这不仅是礼节问题,更是原则问题,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别说,酒的味道居然不错,有股淡淡的桂花香。
老者眼睛眯成一条缝,起身又给他斟上,两人一来二回,酒过三巡,郁安宁精神得一批,老头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语调中多了几分醉意,“好厉害的后生,想当年我也是喝遍昆仑无敌……”
郁安宁给他斟满,“老大爷去过昆仑?”
老头嘴角扬起得意,“何止去过,我在里头做工五十年,昆仑少主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那位沈曜沈公子么,他小时候啥样?”郁安宁瞬间产生兴趣,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一身正气的大好青年,堕入魔界的原因令他百思不解。
老头蹙起眉头,视线穿过他落在远处,表情可带着沧桑,粗砺的声音道:“当年,家主和夫人非常恩爱,夫人一直无孕,曾苦劝家主再娶,无奈老爷打定主意,宁可不要子嗣也不同意,四十岁上才得一子,举家疼得跟眼珠子一样……”
“哦,总觉得他……”郁安宁又喝了一杯,想不出合适的词汇却打了个喷嚏,平日里都是越喝越暖,今儿是怎么了,说话带出白色的哈气,阵阵困意袭来,面前的老者虚影重叠。
老头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一根鸡骨头翻来覆去地嚼,口中的话有些含混不清,“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夫人还健在的话,他们父子两个……”
郁安宁很想听清他的话,意识却越发混沌,终于体力不支,“嘭”地一声趴倒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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