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话说了。
旁边的大太监送来两盘沙糕,皇上捏了一个去喂那只大鸟,又道:
“况且啊,你自己顽劣朕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要这江山还有朕坐镇一天,就保你裴家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崇睿那小子没你命好,整日跟着你厮混不问课业怎么行?朕看他颇有几分资质,还指望着他日后随他爹一起光耀崇家门楣,可不能白白荒废了。”
我撇撇嘴,一声不吭地吃完了盘里的糖桂花,便低着头打算告退。见我分明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皇上想了想道:
“回去歇息的同时也好生准备准备,待到五月朕将朝中琐事理完,便带你一同去南巡。”
我愣了一下收回脚步,继而眼前一亮,雀跃着眼珠轱辘轱辘地乱转了一会儿,小声道:“那崇少……”
皇上瞥我一眼:“行,知道你俩兄弟情深,朕将他也带着。还有朕的徐侍郎,包你们几个少年人一路有话说。”
徐侍郎这个称呼好像有点耳熟,不过我也没功夫去细想在哪里听过了,瞬间将心中那一点郁闷忘得一干二净,只兴奋地想着到南方游山玩水的事,撒丫子便跟皇上告辞了。
“回来。”皇上叫住我,伸了个懒腰道,“留下陪朕吃顿饭。”
我紧急刹住,见皇上已是起身朝御花园外走去,赶紧乖巧地跟了上去。
……
午后随皇上一起用完膳,我便也领了禁足令,半是失落半是憧憬地回到了自家侯府。
其实待在府中倒也不算无聊,偌大府邸有的是寻常百姓家无福得见的良辰美景,还有若干门客能陪我射箭蹴鞠,只是稍显寂寞了点;虽然我自小便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不过想到五月便能跟着皇上一道离京,这些枯燥都还堪堪能忍下来。
我爹毕竟不是京官,又有封衔加身不可经商,平日里既不用上朝也无家业打点,称得上是相当无聊,极早便豢养了一群门客在府中下棋谈天来打发时间,因此这侯府倒也不算冷清,白日便能看到门客走动相谈,倒也极有几分魏晋风情。
听到我被禁足的消息后,窝在房中闲出鸟来的门客们神色各异,反正是不敢有愁眉苦脸的。
我抓了几个人给我蒙上眼当靶子,枣核扔了百十个,便觉得无趣起来;又叫了几个长得好看些的摆出老歪脖子树的姿势,吩咐小侍童研好墨,拿起画笔乱涂了一个傍晚,还是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于是便教他们解散了各做各的事去,自己则背着手在府中漫无目的地闲逛。
我在门客落脚的厢房间穿梭着,不时推开谁的房门看上一看,有在跟同僚下棋的,有默默看书的,也有对着白墙发呆的。到长廊尽头的一间厢房时,我看到里头有个正坐在窗前执笔写字的书生,便悄悄潜了进去。
见那人书案旁堆着一摞厚厚的话本小说,我这才隐约想起此人姓罗,当初本是汴梁城一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好在算是会写些文章,便上京摆了书摊卖他那些三俗故事勉强混个糊口,后来便被上街闲逛的我爹相中,邀到了府中做门客。
罗秀才平日里不善言谈,闲下来就在自己房中奋笔疾书,倒也是个极安静的人。最近看他似是比以前白胖些,也不知是在暗中著着什么大作。
“在写什么哪?”我走到他身后咳嗽一声,“拿出来教本侯瞧瞧。”
罗秀才见来人是我,笔一抖惊吓道:“小侯爷,这、这……”
我不由分说地从他胳膊下将那写了一半的话本抽出来,读了两行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翻到书封上去看标题,只见那上头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行书大字——
《绝色探花三弄泼辣寡妇》
我:“……”
罗秀才:“……”
我看他,他羞愧地低下头。便又从开头处瞧了瞧,居然是一本以某只野鸡为主角的艳/情小说,将他描写得风流魅惑倜傥十足,与不知打哪儿来的小寡妇爱得惊天动地难舍难分,好一出缠绵悱恻的狗血大戏。
我合上手中的话本,平静道:“给本侯解释一下。”
罗秀才苦着脸吭哧了许久,才小声喏喏道:“小生老家舅母病重,需要些银钱来周转,恰巧有书肆来找小生写些近日来京中极是红火的话本,点明了要探花郎做主角……小生本不想应允,奈何侯府薪禄实在难以支撑……”
我的脸黑得像锅底:“你这是在嫌本侯抠门么?”
“……原来如此。”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过头去,不知何时下了学的崇少正提着本侯最爱吃的茯苓饼,从那傍晚的长廊间悠然走来,上前来拿过话本翻了翻,若有所思道:
“我说近日京中怎么忽然多了不少以萧兄为原型的艳情话本,每本都在坊间口口相传,红火不已,原来这叫罗生的主笔竟是晟鸣兄家中门客,不愧是卧虎藏龙的极乐侯府。”
我看着他惊喜道:“崇贤弟!”
他望着我深情道:“晟鸣兄!”
便撇下罗秀才予了挚友一个拥抱。差点忘了我虽是吃了禁足令不可外出,崇贤弟却还是能来找我的,这下心中的最后一点郁涩也烟消云散,连带方才那看到辣眼无比的话本时气愤的心思都淡了不少。
我坐在罗秀才房中一边啃着茯苓饼,一边看着他惆怅地对崇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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