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为何爹在崇少头一回问起时还佯装不知,却又在两人方才的谈话中松了口,还罔顾徐静枫的意愿,任由崇少找过去了。
爹若是看到了我和萧浓情的暧昧,就没道理察觉不出崇少的心思。
不知道崇少究竟和爹谈了多少,不过看样子我那贤弟定然还未来得及和爹说上两句,得了徐静枫的住址就匆匆策马追去了,指望他还在这个时候帮贤兄探探口风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
见爹迟迟不发话,我深吸一口气,主动开了口:
“爹……”
“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还未来得及将自己和萧浓情,崇少和徐静枫的那些个过往和盘托出,爹便已是平静开了口,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眸也朝我看了过来。
“晟鸣,到了爹这个年纪,再多的深仇宿怨,亦早就全都放下了。爹固然不想你像阿睿现在这样,以德报怨却失了心魂,整日只惶惶地得过且过着,却也不想你时时被那些陈年旧事束缚;今后想如何过,跟谁一起去看这江湖,都是你自己做主。”
……
爹的话着实不多,他也从来不是个话多之人。
只这三言两语,我便全然懂了他的意思。
我曾想过爹也许不会太过惊讶,不会厉声要我与萧浓情断绝来往,可他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一切,我却觉得有些做梦似的不大真实;尤其最后那句,怎么听都像是远行前的叮咛。
于是我忍不住:“爹……您以后,是想做什么去?”
“爹想一个人走走,就不带你了。”
爹说着便站起了身,神色看起来很是安闲,上前拍拍我的肩,道:“你也不能上哪儿都依靠着爹,是时候自己去闯闯了;爹这般想先去西域诸国逛逛,顺便拜访一下崇家那几位。若日后你们得了空闲,也可过去那边看我们。”
我一呆,见爹当真是一副已下定了决心的模样,心头便隐隐慌乱起来。
“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
爹转身看着我,也不知在透过我看谁的影子,瞧起来似乎有些动容;抬起的手像是想摸摸我的脑袋,却又收了回去。
最终也只是落下一句:
“你长大了。”
……
……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爹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当真就这么搭上过往行商的马车,一个人上了路。他似乎早有此意,也并非是因萧浓情的到来才临时下的决定,依然像当年潇洒超逸的恭宁伯一样,从不见有丝毫落魄。
我蹲在屋里整理着爹的旧物,将桌上的书具一一拾掇起来,便看到一处泛黄的诗句:
常羡人间万户侯,只知骑马胜骑牛。今朝马上看山色,争似骑牛得自由。
我和爹,从来都是一样的人。
……
坐在自家大院的廊下发着呆,眼见远处的街巷间都燃起了簇簇灯火,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朝柴堆看去。
劈好的木柴被整整齐齐地码在院中,萧浓情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回府衙去办公,还是出门闲逛去了。
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翻看着他劈好的木柴,心下一阵幽怨。
鬼都听得出来我当时说柴没劈只是个幌子,哪想他居然真的都劈好了;区区一升斗小民竟敢使唤钦差大臣去劈柴,我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眼下的木柴,这会儿崇贤弟正在会他的情郎,我的去处便成了一大难题。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去田里看看,我手上一顿,忽然闻到了些若有似无的腥气。
我看看手中的木柴,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起身到屋中去提了一盏油灯,仔细地扒开碎木头看了看,发觉被掩盖的地方居然有一滩不算小的血迹。
我沾了一点放在鼻下嗅嗅,冰凉的血迹带着微苦的腥气,不像是在劈柴的时候割伤的,反倒像是内伤之人呕出来的污血一般。
我一滞,直觉这是萧浓情的血,却又觉得不大可能。
毕竟也曾是西域的少年战神,混过胡血的身子自然强健得紧,没道理会无缘无故受什么内伤。
可别是什么苦肉计吧……
“晟鸣?”
听到萧浓情的声音后,我如梦初醒,擦掉手上的血迹就站了起来。
回头看他,兴许是劈柴时弄脏了衣裳,颇有洁癖的野鸡美男已是换了身没那么风骚的常服,此时正在空落落的大门前站着,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身体虚弱的迹象。
我左看右看,没能察觉出什么端倪,见萧浓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便也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很快又感到了尴尬。现下崇少不在,爹也不在,我和萧浓情称得上是真真正正的独处;想到萧浓情方才那些骇人听闻的宣言,心下便又有些发愁。
爹的那番话我都还未来得及消化完全,这个时候就要直面待我答复的萧浓情,委实太快了些。
好在萧浓情也绝非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主儿,很快看出了我的纠结,碧眸闪烁着飘忽了一会儿后,忽然提议道:“今晚夜色不错,我们一起去这城中逛逛如何?”
“……”
我看着他,他也坦然地回望着我,仿佛这是个友人间再寻常不过的提议,去猜测这其中有诈的我反倒才是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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