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来扶额叹气。
即便也算在官场中好生浸淫过,眼下这崇家幺子的本性却一直未变,明明跟那人在炕上都不知道滚过多少回,现下居然还能害羞得这么纯情。
正想跟贤弟招呼一声,先行出了这柴房去跟徐静枫会个面,眼前竹叶飒飒,一阵微风吹过,教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崇少惊慌失措,赶忙比划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出声。我一愣,下一刻便见不远处那两只蹲守在徐静枫门前的白狗忽然朝这里狂吠起来,随即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起了身就想径直开门现身。
崇少不知其意,扯住了我的衣角摇摇头,显然不想我轻举妄动。我听到屋里的徐静枫似乎呵斥了白狗几声,目光也若有似无地朝这里扫了一眼,只是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多时便捧了杯清茶坐到窗边,铺开笔墨微扬起臂,就这么闲散地写写画画起来。
我挣开贤弟的双臂,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徐静枫笔杆上那晃眼的银色绞纹。
对笔墨无甚研究的贤弟可能看不出,而这三年来一直做小生意的我却知晓这批善纸斋湖笔用了前年安南的贡银,莫说普通商人,便是达官显贵也不一定用得上。
再看那两条狗,果真是纯种的西域猎犬,不论价值几何,单饭量就不是寻常富家养得起的。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便渐渐眯了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徐静枫毕竟聪颖,做做小生意骗骗傻地主,有钱是应该的;不过这才短短三年,眼下宅子翻修了又有些时候,他也有钱得未免忒快了些。
见崇少仍在恍惚,我便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贤弟,你老实交代,徐静枫当年离京……你予了他多少银钱?”
崇少一愣,下意识便想出言否认,却被我那高深莫测的目光给震住了。他移开视线憋了好一会儿,似乎并不怎么想提起这些旧事,但见我神色严肃,大有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这才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小声道:
“当年起潭离京之前,我予了他一块崇家的玉符,后又写信给湖广的分家,教他们将我名下的一处地产变卖,支给了起潭一笔钱……之后起潭便不知所踪,也一直未曾再与分家联系……”
我噌地一声站起来,崇少慌地把我按下去。
我看崇少,崇少避开了我的眼神。
……
我裴晟鸣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傻弟弟?
“那你究竟还在这里犹豫个什么劲儿?”我磨着牙,抬头看向那窗边仍在悠哉作画的人,恶声恶气便道,“花了你崇家的钱,还想不认你崇家的人?”
“我……”
“你什么你,”我打断他,又瞪了一眼远处毫不知情的某人,径直道出了自己的计划,“不若这样,等下我先买两个肉包子放倒那两条碍事的番狗,然后愚兄正面迷惑,贤弟背后偷袭;反正那厮也不会武功,这般愚兄替你将他绑回去,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但凭贤弟心意。”
崇少闻言大惊失色:“晟鸣兄,这万万不可啊!”
我心中有气,伸手便要开门去行事;崇少自然不会放任我去敲晕他的情郎,紧紧地抱住我的腰身,竟也不准我动弹丝毫。
险些高中武状元的人可不是我三两下便能摆脱的,我瞪着崇少,崇少也闷声回望着我。拉扯间,身侧柴房的门忽然开启,眼前一道刺眼的日光晃下,我与崇少便齐齐抱着倒了出去。
“……”
我抬起头,一双白靴倏地映入眼帘。
徐静枫逆着光站在我们身前,看着滚倒在他脚下的两人,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睛。
第60章
与此同时,那两只始终跟在徐静枫身后的番邦猎犬也再度冲我和崇少狂吠起来,狰狞着一副蓄势待发之貌,似乎只要眼前人一下令,就会立刻扑上来咬碎我们似的。
虽然以我与崇贤弟的身手对付两只畜生绰绰有余,可奈何方才蹲得久了,手脚此时都有些发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虽然个头不大、却也相当肌肉发达的番狗慢慢朝我们逼近。
“踏云、卧雪,不得无礼。”
见徐静枫淡淡地喝退了两条番犬,我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赶忙将惊慌失措的崇贤弟护在了身后。
事到如今也全然没了掩饰的必要,我活动着筋骨站在三年未见的徐静枫面前,径直切断了他那投向崇少的视线;而他清眉微微一挑,似乎觉得我这怒目圆睁的模样十分好笑。
“好久不见,小侯爷。”就在我清清嗓子正欲开口的时候,徐静枫打量着我,忽然感慨似的轻声道,“黑了,瘦了,不过倒是比三年前精神许多。”
我:“……”
清幽的竹园仍是飒飒响着风声,我低下头,明眼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虽然早料到以徐静枫此人的性情,即便我二人在三年前曾有那等不欢而散的尴尬过往,他也定会若无其事地缄口不提,却没想到他与我重逢的第一句话竟说得如此亲昵自然,简直像是家中的长兄欣慰自己长大成人的幺弟一般。
也是本大侠整日奔波跑商、行侠仗义,能不比天天花着我家贤弟的钱悠闲度日的他黑些瘦些么?
不过好在他的语气没什么暧昧,不然我可真没法向自家贤弟交待了。
好容易抖落一层鸡皮疙瘩,我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的贤弟,却见崇少正直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情郎,眼神依然风情月意,依然芳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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