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醒了?”叶知蘅听到声响,立刻端着碗清水来到床边,托住他后背支起身体,“先前您突发高热昏迷,所幸我和元宝发现及时,带您回营帐处理了伤势,现在您可觉得好些?”
温热的水流滋润着干燥发痛的喉咙,苏巽轻轻点头,因依旧持续的低烧,眉宇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倦怠:“……我没事,只是事发突然,不知玄霄阁众人有没有发现异样?”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挂念着这些……叶知蘅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将药碗放到一旁,扶着苏巽缓缓躺下:
“先前风伯遣人来问能量罩消失的缘由,我们以您消耗过甚、内力虚空为由搪塞了过去,想来应该没什么破绽。此时焰灵丹已经失效,您的身体十分虚弱,再经不起任何着凉受风,眼下咱们已经越过了连横山脉的顶端,前路一片坦途,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不如这几日您便在傀儡车中安心休养,照管队伍的职责交给我处理,可否?”
他这般说法,想必早已知晓了一切。苏巽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沉思半晌,仍是坚决摇头:
“万万不可,若由你代替我处理大小事宜,便是将我身体崩溃的事实变相告知了风伯他们。那样一来,倘若人心有变,又有谁能安定局面?从此地进入齐国绍阳已经不算遥远,以段云泱在军中的地位,届时必然有人接应,我支撑到那时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叶知蘅不愿就此放弃,咬咬牙将心底的话和盘托出,“大人您的伤势太过严重,倘若不卧床好好修养,后果不堪设想。这一次是侥幸被我们及时发觉,倘若再有下次……”
苏巽不待他说完便冷冷地打断道:
“知蘅,何时连你也开始质疑我的决定了?我的身体状况,自己当然清楚。”
他此言一出,叶知蘅顿时只觉得怒意不可遏止地涌上心头,胸中灼灼如烈火焚烧,冲动刹那间摧毁了所有理智,他蓦地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地道:
“那您有没有想过,若是段云泱醒来知晓了此事,您又当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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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抵境
叶知蘅几乎在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便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当中。
他方才也是一时气急口不择言,明知此刻段云泱是横亘在苏巽心底的一根刺,仍然毫不留情地揭开了那道血色淋漓的伤口,全然不顾那人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苏巽没有回答他,只觉得整个身子钝钝地疼,刺痛麻木的感觉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脚趾尖,胸口处更是犹如万千虫蚁啃噬,密密匝匝地纠集着钻心的痛楚。
冷汗再度涔涔而下,他忍无可忍地攥紧衣襟,劲力之大,连指甲盖也泛出青白。
从选择缚灵术伊始,段云泱就已经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原本便没考虑过未来该当如何,偶尔午夜梦回,眼前闪过那人面容,也被他生生忽略。
几日前的那场探视算是他放纵自己唯一的任性,毕竟无法长厢厮守,他不能也不该拖累段云泱。然而自己所以为的坚定不移,心若磐石,却在叶知蘅一语道破的刹那溃不成军——
他分明放不下,割不断,舍不得!
身子因剧痛轻轻颤抖,他墨黑的眼眸眨了眨,悄然漫上一层蒙蒙的水汽。
见苏巽蓦地蜷起身体,叶知蘅心道不妙,慌忙去探他额头,果然触到一手滚烫。
重伤之下病势容易反复,苏巽被他一席话搅得心绪动荡,高烧去而复返也属正常,只是他不免感到铭心刻骨的悔恨自责,向来稳定的手臂轻颤不止,抿紧了唇再也难以成句。
元若拙在一旁望着他二人,眼神脉脉温和又无奈悲凉,末了长叹口气走上前去,拈起数枚银针刺入苏巽颈后/穴道,暂时封闭住伤处传来的强烈痛感,随后输送了些内力进入他经络之中,以减缓血脉瘀塞造成的麻木不适。
苏巽低低喘息着,高烧之下神思混沌,脑海中思绪纷乱理不清晰,心头的绝望悲戚却是满满当当,眼眶止不住地酸涩,盈盈清泪在眼底飞旋,终究还是沿着苍白的面颊滑落。
他茫然地想要抓握些什么,手指前伸碰到一幅衣角,立刻忙不迭紧紧攥住。
“大人,是我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您千万不要太过介怀……”
叶知蘅从未见过苏巽如此脆弱无依的模样,双手包裹住他攥住自己衣袖的手掌,安慰地轻抚,仿佛稍稍用力些,那冰凉的手指便会如琉璃般一触即碎。
“我何尝不想……少年时便心怀期冀,奈何命数如此,天意不容我与他厮守,我……我又如何能为了一己私欲,徒留他一人饱受寂寥之苦……”
苏巽喉头迸发出破碎的呜咽,仿佛困兽之斗,几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眼泪来得又凶又急,仿佛往昔所有隐忍执着的痛与伤都在这一刻爆发,汇聚成绝望无告的一泊。
“我不是看不到他的失落与渴慕,可是我不能……纵使心底千万般地情愿,却也知道绝不能如此恣意妄为……”
“此后我唯愿他无病无灾……一生安康顺遂,早些觅得一心人长厢厮守,那样我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能……心安……”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弱,到最后声若蚊蚋,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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