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旁艰难站着的折了腿的男人有些让他意外,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哪个男人目光中的渴望,可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围过去,只是撇开头,钻到其中一顶帐篷里去了。
他们这几个站在外围的人就格外醒目起来,赵县令早已注意到了这边,他将手中拿着的木勺递给旁边人。
许是魏争脸已经长开了,和他曾经小小瘦瘦的样子变化很大,赵县令似乎没认出他来,而陈二狗,对于赵县令来说,早已是个被抛到九霄云外的死人。
所以他只是看着宋守山皮笑肉不笑的行了个礼:“宋巡抚,别来无恙啊。”
四人都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赵县令却像是志得意满般自顾说着:“当难民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还在那儿耀武扬威的虚张声势,倒显的有点心虚起来。
“你!”宋守山气急,那张一向端正严肃的脸,眉头紧紧绞在一起,青山镇目前的状况不言而明,赵县令贪污腐化,中饱私囊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救灾的赈银发到他们手上,却私下将难民囚困在荒山上,只怕自己此刻身在此处也是拖他的福,想来他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
只是他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麻木不仁的模样,怎能不痛心,温氏王朝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还有这样受着苦难的百姓,任他如何发挥想象力也是他无法预及的。
陈二狗恰在这时站出来,他拍了拍宋守山的肩,示意他不要生气。
“私下贪污公款,困守百姓已是重罪,可格杀朝廷命官,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也不知如果这事不小心传了出去,县令大人你担不担的起,要知道纸可是包不住火的。”
赵县令不笑了,这句话直接戳到了他软肋,一开始他没有直接动手反而是把他们丢在这猪圈一样的荒山中,就是因为他不敢,我想等宋守山饿死,困死或者怎么死都行,就是不想亲自动手,他怕担着这个罪名,一辈子提心吊胆。
宋守山也不傻,经陈二狗这么一说,在看赵县令像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他也反应过来,总之此时此刻他还死不了,那么总会想到办法出去的。
夜晚太阳落下去,将炙烤着的这片大地最后的一丝热气都抽走了。
光秃秃的山顶,冷风一刮,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各个如同行尸走肉的难民们又变成一副麻木的样子,有些人靠在一起互相取暖,有一些眼神空洞的不知在想什么,还有一些在瑟瑟发抖,似乎是惧怕着夜晚的来临。
白日那些争抢食物被踩死的人,已经被人拖走,陈二狗想,这些尸体最后的归宿,恐怕就是哪个脓水浸泡尸体的大坑。
四人围坐在一边角落内,陈二狗觉得很饿,他们除了今早吃了点东西,到现在胃里都空空如也,但没人说出来,因为现在谁又不饿呢?
申均延坐在对面伸手松松的揽着宋守山,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手指自然的爬上他的脸颊,按揉着他绞紧的眉心,此刻倒也不怕引人怀疑,他们周围还有更多人互相抱在一起取暖。
魏争的目光却落在申均延揽在宋守山腰上的手上,他情不自禁的往陈二狗靠近了一些,也想学着伸手揽他,却被陈二狗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心里有鬼的某人立马不敢动了。
半夜众人好不容易挨着冷风睡了过去,陈二狗迷迷糊糊中却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动,就像是有人来回在他们身旁走动一般。
他在朦胧中睁开一条缝,一双脏兮兮的脚落在他视野中,他猛然清醒了过来,躺在魏争怀里一动不动,耳朵倒是竖了起来。
哪个声音依次在他们身边徘徊了一会儿,还伸手扒了扒,陈二狗甚至听见他不满的抱怨,随后离开他们这里,往他们后边一个帐篷内钻了进去。
这个帐篷从陈二狗他们来到这里时,就没见有人出来过,只零星传出一两声咳嗽,也不知那个人在帐篷内发现了什么,他发出一声欢呼,随即脚步匆匆的从帐篷内出来,跑开了。
陈二狗本以为他走了,可没过多久,更多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像是有三四个人在往这边来,这些人很快都钻入了帐篷中。
紧跟着,一道低低的闷哼和手脚砸在厚实土面上的声音响起。
他们在做什么?陈二狗在心中问着自己,那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的,陈二狗发现身边一些难民已经被惊醒,但这些被惊醒的人,却面无表情,目光空洞的睁了一会儿又闭上了,甚至还有人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好像现在帐篷内发生的事,只是一件无足轻重,在正常不过的小事。
很快,挣扎的声音低了下去,跟随而来的是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声声轻微的钝响,就像一片破布,被人逮住“噗”的一点点撕开那样,夹杂着咀嚼声响,就像是有人正在吃东西,可这荒山上能有什么吃的呢?
这声音穿破陈二狗的耳膜、神经,在到达脑髓,在这诡异静谧的夜晚,激的他头皮发麻、发颤,他甚至听到了牙齿咬在肉筋上发出的“咯吱”声,让他从头到脚每一根寒毛都在轻微的颤栗。
他悄悄爬起来上半身想要窥探,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从上揽住腰身,将他紧紧禁锢住。
漆黑腥臭的黑夜中,陈二狗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眸子,有些微微吊稍眼,目光深邃,像一汪迷人的深潭,望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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