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弟弟!愚蠢至极!”
沈柿庭悚然,猛地转过头,发现苏撷脸上已经没了笑。他一双眼睛里满是阴郁与压抑着的愤懑。就像他的画一样,每一笔用墨里都藏着愤世嫉俗。
沈柿庭有很多话想说。他想问苏撷到底是什么意思,想问苏撷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想问苏撷凭什么在这里居高临下地指责他!但最终这些话堵在嗓子眼中上不去下不来,变成了悠悠一句叹息。
沈柿庭把双手插进了头发里,颓然地弓着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我能怎么办?”
“苏兄,你是我,你能怎么办!”
“你的爹娘都死了,幼弟又有着那样的身世,你能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苏撷看着沈柿庭,讥讽道:“你为何只想着逃?你躲着,能对整个局势起到什么用?你们沈家牵一发动全身,上面的人要拿捏沈菡池还用得着通过你么?”
沈柿庭身体僵住。
苏撷俯**,在他耳旁,压低声音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若为君不仁,君权之替不替何计焉?”
在乌烟瘴气、叫骂连天的赌场里,后来新朝的平章政事苏撷,在元隆司总兵沈柿庭耳旁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当日的早朝上,五皇子被羌人所害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帝王的耳朵里。
朱志南阴沉地坐在龙椅上,鬓发斑白,双目浑浊,面无表情。底下的大臣们像鹌鹑一样缩着,巴不得把身躯变得小些、再小些,最好能用笏板把自己整个挡住。
整个金銮殿中,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心中有数的老狐狸们冷眼旁观,毫不知情的大臣们两股战战。
“诸位爱卿——不,邵爱卿,羌人那边有什么说法?”
帝王终于开口了。他声线里满是疲惫和压抑着的怒火。
被点到名的鸿胪寺少卿立刻出列,屁滚尿流,五体投地,重重磕下一个响头,才颤巍巍说:“回禀陛下,阿、阿尔图殿下说,说,五皇子一事他们十分遗憾,但是、但是是天意,希望……希望……”鸿胪寺少卿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陛下能再……再派一名……一名皇子……”
“岂有此理!!!”
皇帝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金銮殿,所有大臣都扑通一声跪下了。
“诸位爱卿,朕念羌人心诚,才勉为其难答应他们的和亲,现在他们竟然如此猖狂!是朕害了五皇子!”皇帝按住了自己的胸膛,似是要气昏过去一般。刘思礼赶紧过去给帝王拍背,朱志南这才缓过劲来,咳嗽两声,继续道:“羌人犯下此等罪过,朕当如何!”
整个金銮殿中鸦雀无声。过了半晌后,太子抬起头来,义愤填膺道:“父皇,羌人此举是在挑衅我朝威严,断不可轻轻揭过!父皇心地仁善,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羌人狼子野心,是时候给他们教训了!”
朱志南赞赏地点点头:“我儿说的在理,朕太心慈手软了。你说说,应当如何做?”
堂下众人里,大部分心如明镜——皇上这是要借由头向羌人发难了。他们心下开始盘算,没想到一个教人意想不到的人开口截去了朱长泰的话头,道:“陛下,老臣有策。”
众人冷汗涔涔,向声源处投去目光,正是跪在最前面的当朝首辅——钱照阳。
钱照阳一派的官员们目瞪口呆,非钱派的党羽也不逞多让。钱照阳韬光养晦多年,在朝会上一向是“不听,不看,不问”三不沾的做派。除非朱志南主动开口询问,钱照云几乎是不会提自己的意见。就算说了,也是说些不痛不痒的万金油。朝上重臣各有盘算,但大部分都以为钱照阳快告老还乡了……今日他突然站出来做出头鸟,究竟为何?
钱照阳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缓缓道:“西北边陲受羌人侵扰多年,贪狼城百姓更是苦不堪言。羌人祸乱我朝土地,此次又损害我朝威严,绝不可轻易饶恕。依老臣所见,羌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本就是有开战的意图,陛下要早做防范才是!与其等羌人发难,不如先发制人,直接把羌人打退!”
“继续。”帝王眼中掠过一丝精芒。
“老臣斗胆,目前朝中帅才过少,将士们也安乐多年。真要开战,中央的军队匆忙赶往,舟车劳顿,不是骁勇善战的羌人对手。”钱照阳老神在在,“要准备战事的话,须得厉兵秣马、枕戈待旦!驻扎在西北边陲的边关军才是这场战事的主力。但四将四去其三,孙屏又犯下滔天大罪,朝中无人可统帅西北军。”
跪在钱照阳身后的翰林院大学士汤知惑本还在茫然,听着听着便意识到了钱照阳的意思。他心道不妙,刚要出声阻拦,钱照阳却仿佛像预知到了他要开口一样拔高了声音:“依臣之见,要最快收拢多年散漫的西北军,最快的方法就是启用将门后人,虎父无犬子,他们父辈的名头在西北军中还残余威信!”
“顾退之将军后人失踪,孙屏罪不可赦,陆楷后人不堪大用!沈将军用兵如神,其子也有父亲风范,加之白狮军在西北百姓心中的地位,老臣要推举沈家后人沈菡池做西北将军,重扛白狮旗,为陛下杀羌人、报五皇子仇,固守边疆!”
字字铿锵落地,满堂哗然。钱照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些人心想,居然在陛下面前提出如此计策,老首辅不要命了?有些人则是想,钱照阳这一手绝户计,是要借羌人杀沈琼的儿子,彻底断了西北一脉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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