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经此波折,阮枫昏睡了整整一年才醒过来,记忆严重受损,醒来以后竟然连他娘是谁都不记得了……当然这是后话。
在小孩昏迷的那一年间,长生剑宗新任宗主就任仪式如期召开。
全宗除了宗主以外,大城坐镇剑宗的客卿长老、内门长老、太上长老等三百多人参与了评选,剑试排名前列的内门弟子也都参与计数。
胥礼拔得头筹。
阮慕安居第二,才从死牢出来也有六十八票。
牧远歌垫底,不可思议的票数一,在他看来不可思议,也许在场其他人觉得理所当然,他看向那些熟悉的长老们,只觉那一张张笑容可掬的面孔很陌生。
直到此时牧远歌都能回忆起当时如坠冰川,好像突然间固有观念崩塌的感觉,他很困惑,他质疑结果:“为什么连他这个抛妻弃子,不敢认亲差点害死亲生儿子的人也能有这么多人选!在你们眼里,我连他都不如么?”
大堂之上,胥礼的声音空灵而缓慢,他缓缓说出这番话,阮枫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胡说,他爹怎么可能不要他!
步峣心里咯噔了一声,猛地垂下了头,脸色惨白如纸。
他还记得当时牧远歌问他,他当时的回答:“你功利心重,你太想当宗主了,特别殷勤心思一目了然,谁都看得出来你做好事都是因为你想当宗主!”
牧远歌感到难以置信,转而问在场的人:“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你敢说你什么都没想,你做事没有任何目的?”
“……不可以吗?”
当时刚从天牢里出来的阮慕安,神色还带着些许抑郁,很随意地回了他一句:“那你未免太愚蠢了吧。”
“如果这叫愚蠢,”牧远歌有种天灵盖被劈开,翻江倒海般的感觉,“那么我的愚昧无知,就是你们这些人此生也达到不了的高度。”
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被伤了心,你不知道他能干出怎样惊世骇俗的傻事。
现成的长老位置不坐,改去趟臭名昭彰的邪道浑水。
当时乃至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包括宋元太上长老都觉得,牧远歌不过是个过分高看自己,担不起重任、受不了评价、蠢得无可救药的任性小鬼而已。
没选他可真是明智之举啊。
牧远歌说完转身离开,他不明白做好事为什么要有目的,如果没有目的,就不配做好事么?
他这些年所做之事,他引以为傲的自己,在他敬重、钦佩、看好的人眼里,不过是功利心太重,为了当宗主刻意做给别人看的而已。
而真正刻意做给别人看的人,甚至根本什么也没有做的人,哪怕从牢里出来,也照样远胜过他。
宗主,他不是为了当宗主才那么积极地做事,全都是力所能及之事,别人又不愿意做,他又没办法置之不理。他只是一眼看上了宗主需满足的所有规矩,他想成为那样的人物,只有成了宗主才能谋天下大事。
他要因为眼前这些人的不认可,而否定掉这样的他自己么?
绝不。
于是就有了后来天朗气清的邪道格局,惊才绝艳的承天府君。
胥礼道:“他的‘愚昧无知’,确实就是在座各位此生也达到不了的高度。”
牧远歌听到这句他直到前一刻还不愿公诸于众的话,从胥礼口中说出,好似难鸣的孤掌终于遇到了另一个,在半空中击掌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响。
他寒冬腊月般的心脏终于迎来了春风化雨,艳阳高照,一股暖流涌向胸腔冲向天灵盖,仿佛要化作甘泉淌出心灵的窗户。
堂中没有人说话。
胥礼侧过身来,却见旁边的座位不知何时已经空了,他冰冷的眸子投向阮枫。
“阮枫你九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昏迷了将近一年,忘了小时候的事。”
胥礼道:“你可知,当年若不是他执意要救你,你已经病死在长生剑宗门口了。”
“可我爹没说过……”阮枫脸色煞白地摇了摇头,那人跟他爹有仇,那人差点成了他的师父,他不信,怎么会是这样的,牧远歌不是穷凶极恶么。
“他没去坐镇天下剑试大会,是因为他去解决了姻缘四相观的祸患。”
“他费尽千辛万苦踏平了毒瘤挟天教,开创了承天府,上位十载,整饬邪道,少有闲暇。”
“他是我师弟,是你师叔祖,”胥礼平静地道,“你可以不认他,但牧远歌这个名字,不是身为晚辈的你可以呼来喝去的,记住了吗?”
阮枫埋下头,浑身颤抖。
那个说话最难听的长老赔笑脸:“太上宗主请息怒,阮枫毕竟失忆……”
胥礼一个眼神过去,那人哑了嗓。是失忆了,但耳朵没聋,眼睛没瞎。
“敢问太上宗主,首善城城主之事该如何安置?”宋元太上长老态度恭谦有礼。
“既然没有准确证据,此事不必再议,对外就说抓获了珍稀异植一株,首善城城主在抓捕过程中不幸殒命,以城主之礼厚葬之。傅琢掌教之位保留,姜袅身份依旧,阮枫亦然,至于谁能成为下一任宗主,就看今后他们谁的功劳最大吧。”
胥礼下令道:“宋元太上长老,步峣,即刻回去准备,明日一早带人下山前往首善城,解决异植作祟之祸。”
“望全宗弟子时刻铭记宗规,不许内斗,相互扶持,惩恶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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