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瞠目结舌,季青临清晰听到了筷子落地之声,忍不住看了眼皇上。
太后并未理会众人惊诧的神色,神态自若缓缓道:“十七年前哀家就曾说过,季家小女日后定会嫁入后宫,是以今日邀她前来,也是为了履行哀家当年的承诺,三日之后,便会将她迎入后宫。”
“噗——”
季青临一口水喷出,诧异地看向太后,却见太后笑盈盈地看着他,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
众人一片哗然,甚至都顾不得声音大小,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你看,我就说真是个姑娘吧!”
“啧啧啧,难怪季老爷日日将她藏着,竟是打的这个主意!真是够沉得住气啊,十七年都没走漏点风声!”
“那可不,这就像是那桂花树下女儿红,藏的越久越是值钱嘛不是!”
季青临只觉难以置信,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如此指鹿为马,这位太后怎一个有恃无恐了得?
他听着周围嘈杂之声,偏过头去问霍叔道:“如何是好?”
霍叔眼都未抬一下,只搁下杯盏淡淡道:“静观其变吧。”
宫宴匆匆结束,季青临在一片议论声中目不斜视地走回宫门口,上了自家马车。
车夫吓了一跳,险些以为是谁上错了车,瞪大眼睛看向霍叔。
霍叔点了点头,示意他该做什么做什么。
马车缓缓起步,季青临靠在晃动的车厢里将今日之事细细回忆了一遍,不免觉得十分蹊跷。
想着,他往窗前倾了倾身子,对着窗外夜色中的霍叔道:“霍叔,是你吧?”
这话并不是在问“车外之人是不是你”,而是“去与太后说我倾慕皇上的是不是你”。
大殿之上,霍叔刚刚消失不见,就有太监去向皇上耳语,接着太后便离席将他叫到后殿,而他回来的时候,霍叔看见他一身襦裙也并显露出太多意外。
能联想到这些并不是因为季青临聪明,而是因为从头到尾霍叔连一点要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霍叔平静道:“是。”
听他答得干脆,季青临反而觉得轻松了些,静了片刻后又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霍叔淡淡道:“受人之托。”
季青临追问道:“谁?”
霍叔沉默片刻,道:“无可奉告。”
季青临无奈,他其实也未指望能从霍叔口中听到实情,而今一看霍叔这态度便知他不会再多加透露。
思忖片刻后,季青临道:“这样吧,别的我就不问了,我只想知道,太后为何会配合你?”
若季青临真是个姑娘,太后这么做似乎还能够理解,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实在不大明白太后这指鹿为马地弄个男人进宫有何意义。
霍叔迟疑了一下,走到车前对车夫道:“前面酒楼靠边停。”
吩咐完车夫,他又回到窗边对季青临道:“公子在宫宴上大概也没吃饱,咱们去吃点东西。”
季青临点了点头,知道霍叔大约是有什么话不好边走边说,要寻个只有他们二人的静处。
到了酒楼,季青临点了几个家常小菜,便随着霍叔上楼进了一处雅间。
坐下后,霍叔也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直切主题道:“你对先帝和太后了解多少?”
季青临耸了耸肩:“一无所知。”
一个是在他出生前就驾崩的老皇帝,一个是心机深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老太后,季青临这个多年来只能偶尔偷偷跑出府的毛头小子,对他们如何能有了解?
霍叔点了点头,季青临顺手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
霍叔接过茶盏捏在手中,说道:“这事还得从先帝年幼时说起。”
季青临见霍叔这准备长篇大论的模样,忽然有种在茶馆听书的感觉,随手拿过桌上的瓜子,一边磕一边点了点头。
话说,先帝的登基比较蹊跷。
那时先帝他爹并没有驾崩,却是忽然宣称自己参悟了天道,要归隐山林。他不听任何劝阻,雷厉风行说走就走,丢下妻儿百官便扬长而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年幼的先帝懵懵懂懂就坐上了皇位,和现在的这位皇帝一样,由其母后垂帘听政。
当娘的,没有哪个不想抱孙子,所以当先帝稍稍长大些之后,她便急不可耐地为先帝充盈后宫。
谁知,一连纳进宫里七八位,先帝似乎都很不满意,连碰也懒得碰。
朝中众臣急于攀附新帝,只要自家或是旁支里有适龄的女子,都一窝蜂地往先帝身边送。
当时的相国大人也不例外,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相府大小姐正是待嫁的年华。
与戏本子里常有的桥段差不多,在那个时候,大小姐已经有了心上人,那是一个书生。
书生听闻这个噩耗,便心急火燎地要带着大小姐私奔,两人也是约定了逃走的时间。
那夜月黑风高,寒露清冷,书生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一夜,却没能等到大小姐前来。
第二日,书生听说大小姐已经被送进了宫里,顿时心灰意冷。所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他在京城之中游走,目之所及皆是旧日游踪,为免触景生情,只得一挥衣袖,从此离京远游。
不过,如果是在戏本子里,定是会编出一套大小姐如何如何身不由己迫于无奈被狠心老爹送进宫里的虐心故事,但事实上,这位相府大小姐还真就不是一个会因小情小爱就失了理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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