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那石阶,季青临立即感受到了钟大哥口中所谓的“阴风阵阵”,此时本就已是深秋,入夜之后凉风刺骨,那风吹着石阶两旁的枯木,发出如低泣般的“呜呜”声响,脚下落叶满阶,在风中窸窸窣窣,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
季青临打小就不信鬼怪之说,在知道了魂元转生的真正途经后便更是心中有底,可眼下这氛围着实令人有些脊背发凉,他脑中冷不丁就蹦出了不少以往在志异画本中看到过的惊悚画面来。
到了石阶顶端,便见高墙环绕的一处大院,半掩的木门上贴着一副褪了色的暗红门联,右边那张垂下一半,擦着门发出簌簌声响。
门楣上搭着丈长的红绸,一端挂着一盏熄灭的红灯笼,而原本相对而挂的另一盏此时已是坠落在地,在秋风里孤零零地摇晃,像是一颗滚落的人头。
这般破败萧索,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就在昨夜它还是一处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宴会之所。
解无移伸手轻轻一推,那老旧木门便“吱呀”应声而开。
两人迈入门槛,便见眼前是一个偌大的庭院,竹林小径,鱼池山石,回廊曲水一应俱全。
院中万籁俱寂,在月光之下,这些静物投下各异的阴影,更显诡谲。
解无移未急着前行,转头看向季青临道:“你怕黑么?”
“嗯?”季青临一怔,随即摇头道,“不怕。”
解无移道:“真不怕?”
季青临点了点头。
解无移缓缓垂眼看向左手,季青临愣了愣,随着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将解无移的衣袖紧紧攥在手里,就差捏成了一根麻绳。
他赶忙松开手,一边在衣服上擦着手心里的汗一边讪笑道:“咳,天黑路滑,我……怕摔,怕摔。”
解无移静静看他片刻,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抬了抬下巴道:“你看那。”
季青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见不远处的墙角一个黑影猛地一晃,那身形少说也有三头六臂,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像是要猛扑过来。
“什么东西!?”季青临浑身寒毛瞬间立起,下意识地一把环抱住解无移将头埋在他身后。
手中提灯被他的动作甩得飞起直晃,险些磕到解无移的眼角,解无移偏头避过,而后静立半晌无言,待那提灯不再晃动,终是开口无奈道:“树影。”
“啊?”季青临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从解无移身后探出脑袋,往那转角又看了一眼,这才发觉那不过是伸入墙内的一根树枝投下的倒影在风中晃动了几下,远远看去便像是个人形。
他长长舒了口气,松开手来拍了拍胸口,抬眼见解无移正回头看着他,连忙放下手点点头道:“嗯,不过是一条树影嘛,没什么好看的。”
解无移盯了他片刻,无奈苦笑道:“我并非让你看那树影。”
“嗯?”季青临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两眼,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奇怪道,“那看什么?”
解无移沉默片刻,忽然将左手抬到了季青临跟前。
季青临一愣,定睛看去,只见方才险些被他攥成根麻绳的衣袖此时还皱巴巴地贴在一起,像是块破布一般。
他心虚地看了解无移一眼,心想:不至于吧?
想着,他撇了撇嘴,抬手将那衣袖拉了拉,将上面的褶皱扯平,又认真抚过仍旧残留的微微皱痕,将它们一条条按压平整。
眼看这衣袖终于大致恢复了原样,季青临这才轻轻拍了拍它,放下手道:“好了。”
解无移:“……”
季青临看着他那难以言喻的表情,又见他左手依旧悬在那里,眨了眨眼道:“不是我不想给你好好理,徒手只能恢复到这个地步了,不如你就……先将就着?等下山我找个火斗再给你好好熨一熨?”
解无移凝视他许久,终是垂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抓着。”
“啊?”季青临诧异。
解无移提醒道:“你怕摔。”
季青临面上一热,这才明白自己方才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舔了舔嘴唇,却还是伸手抓住了那衣袖,讪讪道:“多谢。”
解无移未再多言,领着他向前走了一段,到了一处草丛边缘,道:“我方才让你看的是这里。”
季青临低头一看,那草丛里的枯草歪倒着贴在土地上,乍一看仅仅只是凌乱,但仔细辨认便可发觉,这些草倒向的方向基本一致。那痕迹像是有人曾拖行什么重物从此处轧过,而且从痕迹的数量上看,重物还不止一个。
季青临道:“你怀疑那些人并非自己下山,而是被人拖拽走的?”
解无移点了点头,二人顺着那些痕迹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多远便已经到了山庄的前堂。
前堂中各处可见熄灭或是燃尽的蜡烛,季青临想起钟大哥说他们昨夜至此时庄中灯火皆是未熄,想来应是烧了一天一夜。
绕过前堂屏风,后门之外便是一处空地,空地上摆满了桌椅,桌上菜肴仍在,杯盏俱全,四周高处还悬挂着红幔,应该就是昨夜宴请宾客之处。
解无移走到桌边,看了看满桌的杯盏碗碟,端起一个还剩不少酒的酒杯凑近闻了闻,又拿起筷子随便夹了几个菜也闻了闻。
“怎么样?”季青临问道,“酒菜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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