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赫。
水镜暗自想了想,如果此次桑国未能求得援兵,大銮攻下桑国后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与琼国接壤的钟灵。毕竟从位置而言, 若能将钟灵征服, 与琼、桑连成一片,整个东部能就连为一体。
可偏偏白赫插了这么一脚,大銮为了立威,恐怕接下来就要暂且将钟灵放到一旁, 转头先对付白赫了。
啧, 白赫这可真是引火烧身。
在桑国逗留了几日,不久后便有传闻自大銮而来, 说是白赫遣使往大銮送了一对被称为万鹰之王的白赫神鸟海东青,示好之意不言而喻。
水镜坐在茶馆中,饶有兴趣地听着周围的桑国百姓纷纷义愤填膺地斥责白赫,说的无非就是什么“前一刻还是盟友,转头就成了敌人眼前的谄媚走狗”。
好吧,能理解。
水镜心想,虽然你们前一刻还死皮赖脸地拉着人家大銮兵士帮忙修宅搬瓦挑水劈柴,转头就又把人家骂成了敌人。
水镜放下杯盏,起身走出嘈杂的茶馆,沿路向城外走去。
海东青。
往日只见过天上飞的,还真没近看过,左右也不知何处好去,不如就先去銮宫一窥这万鹰之王的风采吧。
桑国与大銮本就接壤,如今也再无甚边境可言,一路都算得上是通途。
横穿桑国国境时,水镜忍不住感慨,桑国这些年的变化实在太大。
谁能想到这片土壤肥沃,水源充足的所谓天赐宝地,在多年前曾是被沼泽覆盖的荒芜所在?
他还记得最初到达这里的那一群人,面对着满目沼泽,却立志要将此处变为农耕之地,一代不行便交托给下一代,以愚公移山的勇气和毅力一点点将沼泽化为沃土,最终达成所愿。
那时的他们或许并不懂得所谓的“人定胜天”,却以自身渺小之力聚沙成塔,将这四个字尽数诠释。
那是水镜第一次为人间之事所震撼,也是第一次明白为何人类既无虎狼之凶猛也无草木之长寿,却得以在世间占据一席之地,且绵延不息,代代相传。
水镜走在阡陌纵横的田野间,思绪肆意游荡。
不知那位伏姓开荒之人的后代现在如何了。
桑国历代国主对伏家一向倚重,现如今桑国已灭,伏氏子孙又将何去何从?
……
无须吃喝果腹,也无须借宿安眠,水镜前行的速度向来要比寻常人迅捷不少,从桑国启程直至到达大銮京城,耗时也不过短短十余日。
入了京城,水镜闲庭信步走过长街,往銮宫方向行去。
銮都与他上回来时相比并无太大变化,京中百姓或忙于生计碌碌奔走,或走街串巷寻欢作乐,仿佛琼桑覆灭只是天外传闻,而他们安居在这铜墙铁壁铸起的桃花源中,不知金戈铁马,只知春秋冬夏。
到达午门附近时,忽见前方有不少百姓围聚一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水镜脚步顿了顿,而后便加快了步子往那处走去。
未及走到近前他便已经看清,众人聚集之处是告示栏所在,那里似乎刚刚贴上一张新的告示,栏边还有几名尚未离开的官兵。
“……豺狼野心,潜包祸谋……遗以猛禽,戕害皇储……下陵上替,海内寒心……故今兴兵奋怒,诛夷逆暴……”
水镜将那告示默念了一遍,这才发现这竟是一纸檄文,大抵是说大銮不计白赫相助桑国与大銮敌对之前嫌,对白赫以礼相待,而白赫却恩将仇报,借着赠礼的由头驯养猛禽送往大銮加害太子,此举令人心寒,更令人发指,所以如今大銮要替天行道,出兵讨伐这等卑鄙小人。
念完之后,水镜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引得身旁围观之人纷纷侧目,而他只是摇头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人群。
如他先前所料,大銮果然不会对白赫兵援桑国之事善罢甘休,必是要寻机生事借机发难,只是他没料到大銮竟然会用白赫送来的海东青大做文章。
这篇檄文辞藻之华丽,文采之斐然,用情之饱满简直让水镜大开眼界,若不是他早知大銮的野心,说不定都能被这檄文引出几分同仇敌忾的义愤填膺来。
不知白赫国主看见这纸檄文会作何感想,反正在水镜看来,这可真是足以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千古奇冤,示好不成反遭讨伐,怎一个欲哭无泪了得。
那么,大銮会如何处置那对作为“罪魁祸首”的“猛禽”呢?是要将它们斩首示众,还是拔毛剜骨?
啧,那若是去晚了,是不是就见不着这一对儿苦命神鹰了?
水镜抬头看了看,此时天色尚早,銮宫里大约还很热闹,不过后宫那几处闲置的殿院应该还是清净的,不如先去那处待一会儿,等天黑了再去找找那两只海东青的下落。
决定好后,水镜便再不停留,直接往后宫高墙处行去。
潜入后宫这件事,水镜做起来真可谓轻车熟路,几个起落之间,他便已飞身立上了后宫偏僻处的一堵院墙。
这是整个后宫最为僻静的地方,冷宫就在附近,所有大銮宫闱秘闻中的闹鬼传说也大多都与此处有关。
据传说所言,这里有井中溺死鬼,梁上吊死鬼,含冤屈死鬼……
反正处处都是鬼。
既然被鬼占满了,人自然也就不来了,所以此处人迹罕至,荒草丛生。
水镜沿着墙顶轻飘飘地踮足前行,假装自己也是鬼中一员,享受着与同类共处的悠然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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