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解无移极有可能从未见过雪景。
解无移笑了笑,道:“在画中见过,很美。”
美么?
水镜偏头想了想。
北海尽头的群山终年被皑皑白雪覆盖,唯有水镜偶尔回四季山时才会出现几抹不同颜色。
水镜回忆着那无边无际的雪白,并未觉得有何美好可言。
他想,或许是因为画师技艺精妙,又或是因解无移未曾亲眼见过,才会将它臆想得极美吧。
片刻后,军中伙夫送来了两碟刚出锅的饺子和一碗解酒汤。
饺子不多,却是热气腾腾,伙夫笑着解释说这些都是将士们下午一起包的,方才出锅时在席上未找到解无移,几位将军怕太子殿下是因多饮了几杯而不适,便派他送了饺子和醒酒汤来。
水镜看着那饺子,这才稍稍意识到所谓年饭和平常晚饭的意义似乎是不大相同的。
对于水镜而言,春夏秋冬晨午昏夜都没有太多区别,他从未试图将时间划分出节点,甚至记不清自己在这世间究竟活了多少年。
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没有开端,也没有末尾。
他不懂辞旧迎新的意义,更不懂人间为何要为这样的日子欢庆。
听着远处传来的欢笑叫喊与杯盏碰撞之声,再看面前独自吃饭的解无移,他忽然觉得这屋子里有些冷清。
想着,他拿起一旁的筷子,从盘中夹了只饺子送进嘴里。
解无移抬头看他,似是不解他为何突然吃起了东西,但见水镜面色如常,便也只是笑了笑,低头继续吃起饭来。
水镜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与他们一起吃?”
解无移咽下口中饭菜,道:“他们难得闹腾一次,我在那里他们不自在,也难尽兴。”
水镜想了想,又道:“我曾听闻‘每逢佳节倍思亲’,你可想念虞都?”
解无移闻言放下碗筷,摇了摇头道:“我出京不过数月,真正想家的是那些将士们,他们自从军以来,很多都是数年未曾归乡,那才是真正的‘倍思亲’。”
水镜听着外头传来的震天响的欢呼吵闹声,看了一眼酒席的方向,挑了挑眉不敢苟同。
解无移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道:“那不过是假象,越是心中苦涩,越是要笑得大声,喝得猛烈,都是铮铮铁骨的男儿,总不能大年夜里一起抱头痛哭吧?”
水镜既不理解思亲之情也不理解为何明明想哭反倒要笑,但解无移既然这般解释,他便也就这般听着。
解无移话音刚落,屋外突然有人小跑而来,跑进屋后,跪地抱拳喘着粗气道:“殿下!”
解无移一见这兵士匆忙神色,立即正色起来,蹙眉道:“何事?”
“回禀殿下,”那兵士又喘了几口气,答道,“大銮探报来了。”
解无移抿了抿唇,问道:“如何?”
“大銮六日前布告天下,说……”
兵士一边汇报一边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了水镜,突然卡了一下。
解无移道:“你说你的。”
兵士点点头,继续道:“说三月春暖之时,将对芪国开战。”
“芪国?”解无移愣了一下,而后问道,“可有说为何?”
“没有,”兵士摇了摇头,面色变得有些古怪,继续道,“上头只有寥寥几句,像是……战书,总之是让芪国准备好迎接大銮铁骑。”
解无移沉默片刻,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兵士躬身而退。
兵士走后,解无移微微蹙眉,缓慢地眨了眨眼,似是有些疑惑。
水镜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因为方才他自己听见禀报时也觉得大銮此举有些莫名其妙。
但凡略通兵法之人都该知晓,用兵贵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銮对琼、桑开战时,都是二话不说直接挥师东征,可以说是打得两国措手不及。
而白赫则是个例外。
白赫在战前曾主动向大銮示好,大銮既然收了白赫的海东青,在天下百姓看来就是接受了这份示好。
百姓的想法很单纯,你既是接受了示好,再向我动武便是出尔反尔,不仁不义。
这种指责对于大銮来说其实不痛不痒,但百姓虽是手无寸铁,却又存在于每一座城池,每一处乡野。
若是白赫各地官员聪明些,便会妥当利用这种不满煽风点火,令各城百姓痛恨大銮,从而万众一心抵御大军。
而白赫军中将领若是聪明些,更是能够凭借所谓的“正义之师”来鼓舞军中将士,令守军士气大增。
如此一来,白赫各地军民一心,大銮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几万士气高涨的守军,还有几十甚至上百万无处不在并且时时添乱的百姓,攻城的难度势必会因此一升再升。
因此,大銮要对白赫动兵首先要把“正义”夺回自己这一方,要找出一个“正当”的理由,哪怕这理由经不起认真推敲。
正因如此,才有了当初那一纸“白赫猛禽戕害大銮皇储”的檄文。
然而,如今的芪国并不是白赫,他们既未向大銮示过好也未同大銮有过交情,大銮想攻芪,大可以默不作声直接动兵,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昭告天下。
更何况大銮此般布告的竟然还是所谓的“战书”,这不等于是提醒芪国做好准备,并且还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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