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追问道:“你可知他为何送走烟雀?送去了何处?”
释酒摇了摇头:“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烟雀走后,他曾来找过我。”
“找你作甚?”水镜一听还有转折,本能地觉得此事至关重要。
释酒一边回忆一边道:“他说国中政务他已游刃有余,不必我再从旁指点,劝我如往常那般出去云游四海。”
水镜微微蹙眉,这三件事若是分开看似乎并无关联,但凑在一块未免太过蹊跷,他斟酌道:“也就是说,半年前解无移先是赶走了我,又让周姑姑带走了烟雀,还连你也想一并支走?”
“赶走?”释酒敏锐地捕捉到了水镜的措辞,疑惑道,“什么叫赶走了你?不是你自己走的么?”
水镜一愣:“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释酒点头道:“他说你留在虞国本就是为了授他剑术,但他因政务繁忙无暇习剑,你便不打算继续在虞都浪费时间。”
水镜不禁苦笑:“这你也信?”
释酒挑眉看他,仿佛在说“我为何不信”?
水镜一想也是,这套说辞放在他身上还真就合情合理。心中倍感无奈,只好将他离开的前因后果简略说了一遭。
释酒听罢,嗤笑一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道:“这你也信?”
水镜由得他取笑,不与争辩。
别说是释酒,就连他自己也早已发现每每遇上与解无移有关之事,他这脑子便仿佛只是个摆设,多大的蹊跷漏洞他都能视而不见。
释酒见他不语,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喝下,挑眉轻笑道:“不过也可以理解,关心则乱嘛,是吧?”
“是是是,”水镜掀了掀眼皮无所谓道,“所以您老对此事有何高见?”
释酒方才听水镜说完已是明白这三件事并非巧合,而是解无移有意为之,如今调笑已毕,也不再咄咄逼人,敛了讥诮神色,垂眸一边浅酌一边认真想了想。
过了半晌,他忽而眯了眯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水镜道:“我有个猜测,你不妨听听看。”
水镜立即道:“说。”
释酒放下杯盏,道:“你可还记得你曾问过我,当初你回北海的两个月国中有何大事发生?”
水镜回忆片刻,点头道:“我记得你说有两件,一件是探报称大銮再度往芪境增兵,另一件是国主因头风卧床,朝中政务尽数由解无移代理。”
“没错,”释酒道,“当初你我都当他心事重重乃是因政务繁重,加之担忧国主病情,但如今我细细回想了一番,发现有件事颇为奇怪。”
水镜点头示意他继续。
释酒道:“在那次增兵探报传回之后,朝堂之上再未讨论过任何与芪境有关的军务。”
水镜稍稍一怔,道:“这是为何?难道从那以后芪境再未来过探报?”
释酒摇了摇头:“若久无探报来朝,国中必然会派人前去查看。我猜,这期间并非没有探报送回,只是从明报变为了暗报。”
“为何变为暗报?”水镜道。
释酒并未答话,只静静看着他,水镜立即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有些愚蠢。
既然探报由明转暗,自然是因不想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虞国可以在芪境安插眼线,大銮自然也可在虞都安排耳目,甚至连朝堂之上也未必干净。
解无移极有可能是从探报中发现了大銮在芪境的兵马调动不同寻常,甚至可能还与朝中商讨的对策有牵连,这才会将探报由明转暗,对策也改为暗中制定下达。
想着想着,水镜心中忽地一颤,直起身子道:“你的意思是,他或许早已发现大銮在芪境有异动,甚至猜到大銮想对虞国下手?”
不必释酒回答,水镜思绪已经完全清晰。
这么一想,解无移半年前的举动便完全说得通了,他恐怕早就隐隐预料到虞都会有今日,这才整日心事重重殚精竭虑,还想方设法地让他们几人离开虞国。
水镜心中不由一阵刺痛。
他不敢想象半年前解无移是以怎样的心情或骗或劝地迫使身边之人离开,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独自承担这家国在肩的千钧重负。
国难将至之时,百姓可以逃散,百官可以易主,甚至连三军将士也可以倒戈投敌。但身为一国储君,解无移能选择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尽己所能抵抗到最后一刻,竭尽全力护住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子民。
哪怕兵力悬殊,哪怕心知必有一败,他也只能进不能退,与“虞国”二字共存亡。
或许虞都沦陷,国主国后双双身亡的那一刻对于解无移来说是重担落地的一刻,却也是让他彻底失去所有羁绊希冀,心如死灰的一刻。
水镜心如乱麻,火烧火燎的疼痛蔓延肆虐,再无法安坐于此,闭眼深吸了口气道:“走吧。”
释酒起身冲店家要了只酒葫芦,如往常那般灌满了酒挂在腰侧,同水镜一起出了酒肆,继续往桑地行去。
二人抵达小院之时,那老妪正蹲身于院中翻动晾晒的腌菜,抬头见水镜出去一趟又带回个人来,免不得露出些诧异神色。
水镜松开释酒,上前急切道:“他醒了吗?”
第156章 妙手回春戏谑言
老妪在衣摆上抹了抹手, 站起身为难道:“醒是醒了,却是喂不进东西去,这孩子可怜见的, 我也不忍强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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