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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君玉被冰冷的秋雨打湿面颊,眼色却比雨水更冷,只见寒光一闪,如影刀光飞射而出,在小跑堂黑黝黝的颈项边转了一圈,又不见踪影。
    “现在呢?”
    仇君玉嘴角一勾,如暗夜鬼魅。
    小跑堂吓出一身冷汗,双手双脚打着哆嗦,恐惧之下忘了怎么开口,只得如捣药般死命点头。而他的余光又在仇君玉身后瞥见一抹红影,无声息的斜靠在门边,形销骨立,在夜间看来,更似孤魂一缕。
    从地上爬起来的小跑堂惊魂未定,跌跌撞撞地跑到柜台边拿房间钥匙。仇君玉旋即回身,来到门边扶住羸弱的陶臻,小心地带着他入了客栈大堂。
    陶臻披一身秋雨,被雨水湿透的衣袍贴在身上,显出他清癯的身形。小跑堂在前面带路,仇君玉搀扶着他向楼上房间走去,陶臻身体微颤,步伐虚浮,刚走到阶口,整个人便无力地从仇君玉怀中滑了下去。
    仇君玉见陶臻体力不支,索性双臂横过他的肩头和膝弯,将他打横抱起。怀中人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头上的浅露也随之落地,露出一张苍白柔美的面容。
    小跑堂回头偷瞥一眼,发现这红衣人竟是一名肤白貌美的男子,只是脸上血色褪得干净,乍眼一看竟不似活人。
    “看什么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快带路!”
    仇君玉眼色一凛,厉声催促,抬起一脚就踹在小跑堂身上。小跑堂唯恐这罗刹挖他的眼睛,赶紧加快了步子,将两人带到一间空房前。
    仇君玉踢门而入,将陶臻放在长凳上,回头又朝小跑堂吩咐道:“赶快去烧几桶热水,再搬一个浴桶来!”
    小跑堂唯唯诺诺应了,急忙转身去准备。仇君玉将陶臻搂在怀中,不断地用手掌揉搓着他发冷的身体。
    “陶臻,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体越来越冷?”
    仇君玉拧着眉,陶臻却没有回应。这样压抑的气氛让仇君玉心中越发不安,他抓过陶臻的手想要探脉,却被那人轻轻推开。
    “没事。”陶臻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是有些受寒。”
    仇君玉缓缓蹲下/身,用双手裹住陶臻冰凉的手,呵上几口热气,捂在心口。
    “等会儿你去热水里泡一泡,我再推送些内力给你,或许会好受一些。”
    这几日来,他们急于赶路,吃住都是敷衍,为避人耳目,仇君玉处处警惕,一路耗神耗力,人也消瘦了些许。
    陶臻坐在长凳上,低头望着满是不安的少年,极为温柔地,伸手为他拂去一缕贴在面颊上的湿发。仇君玉目光一瞬不移,久久仰望着眼前人,捕捉到那人眼中的旖旎光亮,心中顿觉一片温暖。他心头一热,想就势揽过那人的颈项,吻上他苍白的唇色,但这蠢蠢欲动的妄念,最终还是被他的理智压了下去。
    磨难终于使两人可以和平共处,若再莽撞任性,一切又将回到原点。陶臻心中容不下他也罢,只要两人能长久的这般相守,此生便别无他求。
    半晌后,小跑堂和另外一名伙计送来浴桶和热水,仇君玉喝走他二人,扶起陶臻走到浴桶边。仇君玉用手探了探水温,又往桶里添了些热水,再回身替陶臻除下浅朱外袍放到一边,向他轻声道:“我在门外守着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仇君玉说完便走,一点其余的心思也没有,陶臻看着他推门而去,人影立在门外,目光闪动几瞬,却又陡然黯淡下来。
    陶臻站在浴桶前脱掉贴身的衣物,散开紧束的长发,裸身迈入水中。仇君玉刻意在桶中多加了些热水,但陶臻的身体却如九尺寒冰,甫一入内,水温便随之冷却下来。
    陶臻一头乌丝如浮萍飘散在水中,他呼出一口白雾,斜躺在浴桶里,头枕着光滑的桶沿。浸泡着周身的热水逐渐凉透,痛楚悄然爬上陶臻平静的面容,他攀住桶沿的双臂开始不自主地抽搐颤抖,五指紧扣桶身,指尖惨白一片。
    简陋的房梁在陶臻眼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体内仅剩的力量,如在无形中被人从四肢百骸里一丝一缕地剔掉,很快便要消失殆尽。
    一头青丝转瞬变华发,没有预兆没有征候,彷如一朵开得正艳的花朵被人猝然掐断根茎,在一霎那了断生机。陶臻眉心紧皱,缓慢地阖上眼,纸白的唇上漫开氤氲血色,几缕殷红血线自他唇边悄然淌落,落入冰凉的水中,荡开血色涟漪。
    仇君玉静守在门外,衣袍带水,满身沉重。他接连打上好几个呵欠,困顿不堪,面露倦容,一直不停地用手指按压眼眶。他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在心里算着时间,半柱香之后,他抬手敲响房门,低声问:“陶臻,怎样了?好些了吗?”
    房中一片寂静,连细微的水声也未曾听见,仇君玉不敢贸然闯入,只得耐心等着陶臻回应。可少时后,房中仍未有回音,仇君玉这才惊觉不对劲,急忙推门入内。
    仇君玉闯入房中,快步走到浴桶边,水面上漂浮的枯槁白发抢先入眼,令他瞳孔骤然紧缩。他又在其间看见几许夺目血色,脑中恍如惊雷炸响,一时间惊愕不已。
    陶臻此时已陷入昏迷,光裸的身体渐渐沉入水中,眼看就要没顶。仇君玉遽然回神,眼疾手快伸手入水,将陶臻从一池凉水中捞起,抱着他疾步走到床旁,用干燥的棉被裹住怀中这具毫无温度的身体。
    若不是陶臻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仇君玉会以为自己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不知道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急急伸手探向陶臻的手腕,而指尖下的脉搏彷如游丝流动,时有时无。这场变故来得太突然,怀中的陶臻一头青丝变作灰败的苍白,面容青白削瘦,好似时光飞速溜走,只剩下这满目皆白的沧桑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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