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顾玦就这么走了。
靠着一身清正傲骨,两袖清风,离开了炀国,踏上连他自己也未卜的前途。
自那以后,李如期便再也没听说过顾玦的消息。
转眼又过了几月,眼看着李如期和梦潇公主的婚期将至,国君却忽然在这日将他私下传入了宫中,秘密将一则“天诏”委托了给他。让他以捉拿反贼流寇为由,带领数万昭北军前往西南暗中执行任务。
听见“天诏”二字,温玹和闵韶便已经大致猜到了。
这则天诏,应当就是当日李如期亲口所述的那则罪魁祸首,后来发生的一切罪祸的开端。
果不其然。
李如期在受命前往西南后,在半途遭到了尧军的伏击。
他那时没有料到,炀国的势力已经疏漏衰败至此。
多于昭北军三倍的尧军就潜藏在西南边境,身前身后无数暗阵冷箭就掩藏在他们眼前。前路也好,退路也罢,统统都被截得一干二净,如同蛰伏在幽暗中的饿狼猛兽般,猛然扑杀而出将他们杀得措手不及,又令绝望地毫无还手之力。
那个时候战马嘶鸣,腥血弥天,漫漫尘沙裹挟着浓郁的血气,耳边近乎听不见刀枪铮鸣,只有强横野蛮的屠杀,和万念俱灰的哀嚎。
数以万计的将士就在荒无人迹的山野里被尧国活活坑杀了。
他们的身躯被堆成尸山血海,曝露在荒野之外。
一个个年轻力壮的热血男儿,成了无人埋藏的残躯冷骸,生时盛世不得见,死后双目不得瞑。
所有人都悲哀地以为,他们只是中了尧国的计。
包括李如期在内。
他明白此事和君上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却也仅仅只是想到君上是受了谋士蛊惑,为了天诏之谕一时鬼迷心窍派他前往西南,却被尧国暗中作梗。
他以为,国君即便再怎么昏聩无能蒙昧无知,也不会愚蠢到去坑害自己的将士,眼睁睁的将一批贤良忠骨送葬。
但他错了。
他们的国君,是真的亲手摧毁了他们。
因为就在那场血雨腥风席卷之际,幻境中的景象忽然变幻,像水波般荡开了褶皱,眼前的画面随之一转,将真相铺陈在眼前——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薄如雾霭的纱幔后,至高无上的君王就坐在那尊宝座上,隔着层层叠荡的纱帐,愁容哀叹。
他在沉吟,在忏悔,在惋惜……
在为他的忠军良将们哀悼。
他早就知道那些人会死。
那一声声叹息,一句句低语,兔死狐悲一般,如轰雷闪电似的贯入耳目,叫人心惊胆战,愤懑颤栗。
几欲作呕。
一阵微冷的风袭来,顺着殿门涌入冰冷的大殿,卷起了纱幔的一角。
温玹见到了那个站在宝座身侧的谋士。
那人穿着一身玄黑的衣裳,衣领高高整束,浑身整齐而严密,面容被银黑相间的面具遮盖着,默而不语的站在君王身侧,沉静得近乎诡异。
那双眼睛藏在面具之后,似是只安静的隐在黑暗之中,又似投来了阴森的寒光,只是转瞬之间,便被轻盈垂落的纱幔再度遮掩了。
就在座上的君王一声声叹着,慈悲的,哀愁的念着他忠义赴死的烈士时,殿门之外走进了一名宫人。
他手中端着一个很小的四方锦盒,在得到君王的允许后,近身上前,将宝盒毕恭毕敬的献了上去。
片刻之后,宝座旁传来了那个男子的声音:
“启禀君上。”
那声音透过面具,如被砂纸磨砺过般的沙哑,似是被刻意扭曲过一般,低沉森寒得不似人声。
“有李氏之女的灵府做为药引,长生之丹,果真成了。”
隔着纱幔,那模糊黑影动了动,向座上之人微微躬身,“臣恭贺君上,从今往后——永震四海,极寿无疆。”
作者有话要说:“灵府”即心脏。
感谢支持。
第51章 何以心安
温玹闻言忽地一震。
李氏之女?
什么李氏?哪个李氏?!
难道……
“怎么会这样……”
温玹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喃喃,他吓了一跳,赶忙回过头去,竟见到李如期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盯着那高台玉阶之上,神情苍白愕然,瞳孔震颤,眼眸中浸着不太正常的猩红血色。
温玹一时有些怔懵,视线上下扫过面前的李如期——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上一世的时候他也在这见到了这一幕?
不对,不可能啊……
直到方才为止,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还都是依照现实而循的,没等温玹从这变化中反应过来,李如期已经面色发白紧盯着那边,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轰然一声巨响!
温玹被惊得下意识往闵韶身边缩了下,紧接着便见到眼前天地扭曲,疾旋倒错,眼前瞬息之间变成了阴沉沉一片。
滚滚雷鸣如巨石碾过,紫红的闪电从天边劈下,方才还沉寂的大殿,瞬间变成了一座暴雨滂沱的庭院。
温玹和闵韶站在庭院中央,却丝毫没有被倾盆骤雨淋湿。
眼睛一时还未适应过来眼前的黑暗,空气中却已然可以清晰地嗅到极其浓重的血腥气,即便是暴雨冲刷洗礼,味道依然鲜明得刺鼻,仿佛有什么残忍可怖的东西近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