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知道,昨日我跟着芍药又学了一回包小笼包,被她给骂死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学不会,诶,对了,你会吗?你要是想学我让芍药教你,没准你比我……”
迟迟的话还没说完,霍柳便轻轻抬手,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臂膀上,唤了他一声。
“迟迟。”
迟迟停了下来,侧头看她,“怎么了?你饿啦?那你留下来吃饭,我让芍药多加两个菜,你想吃什么?”
看着迟迟这般强颜欢笑像是没事人的样子,霍柳闭了闭眼,眼眶有些红。
“迟迟,你别这样。算我求你了……你别这样……”
霍柳带着哭腔的声音让迟迟整个人一僵。他讷讷转身,笑了起来。
“我怎么样了?我没怎么样啊,不就是留你吃饭嘛,你要是不在这吃,我还省几个菜呢。”
迟迟越是正常越是有说有笑,霍柳心里越疼。她是见过迟迟和顾深之间汹涌爱意的人,也自然是明白迟迟心里有多苦的人。
霍柳深深吸了口气,暗暗擦了擦眼角,紧紧得看着迟迟,“迟迟……你别这样……你听林副官的话,离开这里吧。”
霍柳的话让迟迟嘴角的笑一紧,脸色煞白。
他从霍柳手下抽开自己的手臂,将双手放在膝头,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肩膀微微耸动着。
“不这样……那我……那我还能怎么样?我还能,还能怎么样呢……除了等他,除了在这里守着,我还能怎么样呢?日子总要过啊,我总要等他回来啊……我走了的话……他找不到我,又该怎么办呢?”
“霍柳……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迟迟说着,眼泪一|股|一|股往下掉,坠在他的手背上,刺穿在他的心坎间。
哪怕全天下所有人都说顾深死了,都说顾深回不来了,可迟迟知道,他会回来的。
他舍不得让自己久等。
看着迟迟不断轻动的双肩,听着他隐忍的哭声,霍柳紧紧捂住胸口,有些难以喘息。
她一把抱住迟迟的肩头,趴在他肩上哭了出来。
“迟迟……顾哥哥……顾哥哥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继续留在这里的……洋军要北上了,榕城……榕城也要保不住了……我哥已经在安排让我去英国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迟迟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霍柳,坚定得看着她的眼。
“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你不知道,他不会骗我的,他不会忍心让我一直等下去的。所以我再等等,再等等,他一定会来。”
看着迟迟的眼泪无声无息从眼角下落,霍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是真心想看到迟迟好,也是真心想让迟迟离开这里,霍柳知道,越是在这里待着,他越是忘不掉顾深。
可这一刻霍柳觉得,就算离开,迟迟也永远都忘不了顾深。
霍柳深深吸了口气,抱了抱迟迟,什么也没有再说。
霍柳到底没留下来吃饭,她见不得迟迟强装没事的样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霍柳走后,迟迟又去了后院,蹲在刚刚刨的土坑前想要种树,可那树苗怎么都站不稳,迟迟一松手想要把土埋回去,那树苗就要倒,迟迟连着试了几次都弄不好,急得他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迟迟的哭声很大,像是想要惊醒什么人,像是想要让什么人来哄他。
可迟迟等啊等,哭啊哭,都没有等来那个人。
良久之后,迟迟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栽树,也没有再哭了。
他明白,那个教会他流泪,告诉他可以软弱的人,在自己学会依靠时抛弃了自己。
顾深战败的第四十五天,霍萍生同意了东洋的一批军队以和解的名义进驻榕城,此举登时在榕城间引发热议和激烈的抗议,但霍萍生依旧让东洋军队进了榕城。
虽然外界都在骂霍萍生,说霍萍生交出了顾深以生命守护的榕城,但迟迟却没有怪他。迟迟明白,这是迫不得已下最艰难的决定,也是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和让步,迟早有一天,整个榕城都要成为洋人的囊中之物。
东洋军队进驻后,对街头游行示威的民众进行了打压,惹得民怨四起,伤患飙升,于是迟迟又跟着顾霆喧一块儿治病救人了。
当下情况紧急,霍柳也不肯离开榕城,整日跟在顾霆喧后头,不过因为霍萍生的决策,霍柳十分不受百姓待见,最后也就只能躲在家里,从钱财和必需品上支援顾霆喧。
虽然洋军一直在打压,但人们游行的热忱不减,如今迟迟一整天里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街头替人包扎伤口,有时候也会混进游行的队伍里高喊几句口号,忙得晕头转向,无力去想别的心思。
顾霆喧虽然不愿迟迟担着风险又处处劳累,可他知道,若是不让迟迟做点什么,他或许挺不过去,便劝说了霍萍生和林路,任由迟迟做他想做的。
有点盼头的话,日子还算能过得下去。
东洋人暗中毁灭了游行队伍的一间自印报社后,游行队伍损失惨重,于是清晨的游行更是激烈了些。迟迟站在街头看着队伍里的人将手里的传单撒到头顶,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张纷纷落下,看着街头巷尾乱哄哄一团,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苦涩。
迟迟觉得格外可惜,那个顾深曾说要送给自己的自由的世界,或许真的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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