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校一切都好。斯坦福位于加州旧金山湾区南部,校园开阔,没有围墙,为了方便上下课,我买了一辆自行车。校园内建筑恢宏,还有不少罗马建筑元素。天气晴朗时,加州阳光和煦,照得红瓦屋顶发亮,从Green图书馆能眺望胡佛塔。如果想去洛杉矶,开一个小时的车就能到。吃的还可以,食堂是自助餐,我有时会单点虾仁炒饭,但也会注意荤素搭配,赛百味快餐店还行。
研究生期间较忙,同课题组有一个中国人,整体学术氛围不错。课程种类繁多,选择也比较自由,课后作业比国内要难一点。斯坦福是综合性大学,来到这里,见到了更加优秀的同龄人,忙起来的时候也会熬夜,但对知识的探索欲与解决问题后的成就感,不断敦促我往前。
CS专业对课后作业要求较高,每周得达到50个小时的量。学校位于硅谷,商业气息浓郁,但也能静得下心读书,关键还是看自己。课程不会强制性必修,有很多细分,精修看自己的喜好。我最喜欢这里的一点是,不少学习内容涉及到交叉学科,能与不同专业的优秀同学共同学习,意识到自己的薄弱环节。
尽管研究生生活刚刚开始,我对自己的规划还是先潜下心读书,因为我对学术和创业都没有极端的执念。我记得以前您跟我说过,这是一个需要终生学习的时代。
除去忙于学习,学校还有丰富的课余活动,不过我比较忙,去得少。上次去主运动场看了一场足球比赛,场面很震撼,观众席清一色的火红T恤,那是斯坦福的标志性短袖。上周斯坦福与伯克利的比赛很精彩,如果早几年,说不定我对足球还有狂热的喜爱。
以前读初中时,我每天都要踢球到很晚,不消耗完精力,就浑身不自在。怎么随着年龄的增长,好像更喜欢独自前行。那天赛场上呐喊声沸腾,我想起祖国,想起母校,还有一路读书的老师和同学们。
在这里渐渐感受到中西方教育理念的差异,总得来说,各有所长。斯坦福的校训是一句德文:Die Luft der Freiheit weht,意思是自由之风劲吹。这种理念确实渗透在平时的学习和生活中,学生拥有更加包容而多元化的选择。但自由越多,也意味着越需要自律。
以前我在学习上没感觉到吃力,现在见到更多优秀的同龄人,会时常感觉智商被碾压,不过我有韧性,没那么容易认输和放弃。
有时候我也会思考‘自由’的含义,比如真正的自由是否一定要异于常人。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我很久,幸好我已找到了心中答案,想借今天这样的机会,跟您和妈妈沟通一番。
因此,请您一定要把这封信看完,看到最后一个字。
小时候,嘉羽情况特殊,在学习上很吃力,妈妈压力很大。在我13岁之前,我和妹妹经常吵架,十几岁时,我很想离家出走。按理说,您和妈妈的婚姻很稳定,咱们家里各方面都挺好,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很孤单,觉得不被理解和接纳。后来才想明白了,以三口之家为例,一个幸福的小孩肯定需要三种爱——爸爸的爱,妈妈的爱,爸爸妈妈相爱的爱。因为爱是流动的,像溪流一样穿梭于家庭成员之间。但嘉羽在学习上表现出吃力以后,我觉得我们家的溪流静止了。
我感受不到那种流动的爱,您很忙,妈妈很焦虑,妹妹很痛苦,我也很孤单。是许立出现以后,我才重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因为他的存在,我和妹妹之间的关系得到缓冲,分散了妈妈的注意力,爸爸可以安心工作,同时给了我喘气的空间。那时我才意识到,我不是想要离开,是内心深处渴望被爱,渴望拥抱和理解。
许立常说:嘉佑,你好爱哭。
我好像是很爱哭,被妈妈砸筷子、跟妈妈吵架、被妹妹数落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落泪,还把房门关得震天响。幸好爸爸您经常安抚我的情绪,但成长始终是孤独的,很多感受难以用语言表达,正如信息传递总是不可避免地打折扣,有些感情很难被理解。
不说旁人,就连我自己曾经也不能理解和接受。
让我想想该怎么描述——
爸爸您从来没有笑过我的眼泪,也很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的话。时至今日,我才理解您的用心,因为男孩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如果觉得悲伤,为什么不可以流眼泪?
但是许立不会流眼泪,13岁时,他是一个不会哭泣的小孩,他没有眼泪,也没有期待。我常常觉得他很奇怪,明明那么难受,他为什么不表现出来,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之前跟他大吵了一架,因为我不喜欢他那么隐忍,把自己藏在角落,就好像光芒不曾属于他一样。
可是想到他的成长经历,我渐渐理解了,原来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和嘉羽那么幸运——疼了有人抱,哭了有人哄,或者怕苦就吃糖。许立没有很多糖,自然不爱吃糖,他还会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怕蛀牙,就说自己不喜欢吃糖。
小时候第一次见他时,我对他充满敌意,觉得他抢了我为数不多的关注。但他好像从来没有因为我的敌意而生气,他是一个很宽容的人,久而久之,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对他好。
因为爸爸曾经跟我说过:我们不能成为一个残忍的人。
这句话我一直铭记于心,所以踢球时我喊他,吃饭时喊他,在意他的成绩排名,远多于在意自己。他虽然是个闷葫芦,但很争气,也很执着,一直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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