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幼安看去一眼。
请柬做得极为精致,还烫了金色的印纹,龙凤呈祥,百年好合。
姨太太,说白了还是妾室,甚至不能叫娶,可时下有种风气,有钱人家纳姨太太,但凡愿意大肆铺张的,尽可做得比娶妻时还要热闹,好给那些平日里找不着门路送礼走关系的人,一个尽情套近乎的机会。
一场婚宴过后,主人家往往也是盆满钵满,绝不亏本。
鹿同苍虽然无官无职,可他比那些挂着虚职的所谓元老高官,能耐更大,整个上海滩,想巴结他的人也不在少数,这场婚事,必然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热闹场面。
“你想让我去吗?”何幼安不解。
“你见过鹿同苍的第三房姨太太吗?”
没等她回答,成先生就道:“她长得很像你。”
何幼安一惊,抬起头。
成先生神色莫测,喜怒不辨。
何幼安禁不住伸出手,却抓他的衣角。
“我与鹿同苍是清白的。”
“我自然知道。”成先生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道,“怎的这样凉?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鹿同苍对你是否有意,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当初,我宁可喝下那一桌所有的酒,也不妥协。”
何幼安伸手环上他的腰,脸贴着对方衣裳。
“你若是不喜欢,从今往后,听见他的名字,我就避得远远的。”
“好。”成先生也伸手揽住她。
两人享受这无声静默的时刻。
外面即将开拍,导演着急上火,却不敢进来催促。
“你有没有想过,暂时息影?”成先生忽然问。
何幼安一怔,仰头看他。
“你若想我金盆洗手,待拍完这部电影,我就息影。”
成先生失笑:“我说的是暂时,不是让你完全放弃。我知道,你喜欢拍电影,心中也有志向,希望拍一部流放百年的好电影,又怎会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
何幼安:“那……”
成先生:“你去过香港吗,那里与上海差不多,繁荣稍逊,但也是一座大城市,最近,那些威胁信件一直闹得你心神不宁,等结束这部片约,你就到香港去住一段时日吧。”
何幼安:“那你呢?”
成先生道:“我自然与你一起。”
何幼安蹙眉:“到底发生了什么,成先生,是不是上海会有什么危险,还是——”
成先生轻轻摁住她的唇,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相信我吗?”
何幼安点点头。
成先生:“那就照我的话去做。”
何幼安眨着眼睛仰头看他。
那眼神里是全身心的依赖和倾慕,流光闪烁,熠熠生辉。
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男人,都会沉沦在这样的星月旋涡之中。
成先生固然成功有为,同样也是男人。
只有跟何幼安无比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个女人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她的容貌和身材,更在于她的气质谈吐进退,成先生阅人无数,从未遇到过何幼安这样的解语花。
这也是他头一回萌生告别花丛,与一个女人共度余生的想法。
“听我的,别问那么多。”
成先生摸着她的脸颊。
何幼安轻声道:“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成先生很满意,见她竭力平静,隐含不安又不敢问的模样,心下不忍,还是说了句:“让你去香港,是为了你好,我不会害你的,你不是有个远房姨妈在杭州吗,若是舍不得亲人,就将她一并带走吧。”
提及唯一的亲人,何幼安又稍稍振作一些。
“那我这几天找个空去一趟杭州,问问她老人家,把她接到身边来”
……
一个小时后。
成先生从何幼安的休息室出来,神态看上去心满意足。
没有人敢催促,更无人敢打听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成先生走向自己来时的座驾。
陈文栋早已等候在那里。
“成先生。”
见他走近,陈文栋忙微微躬身。
“沈先生说,让我以后跟着您,还请成先生收留。”
成先生脚步一顿。
“你是不是派人去杀凌枢?”
陈文栋:“是,那小子跟何小姐走得太近了,沈先生不喜欢,所以让我……”
成先生:“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轻举妄动。”
陈文栋:“但那小子一直在查何小姐身边,万一……”
成先生:“沈十七让你跟着我,不是让你来指点我的吧?”
陈文栋忙将腰弯得更深了。
“成先生误会了,一切都由您说了算,是我多嘴了!”
成先生:“还有,我知道沈十七让你待在何幼安身边,是为了监视她,从今天起,你只要保护她即可,其它事情,你一概不必管。”
陈文栋一愣。
成先生却没管他的反应,自己打开车门,抬步就要上车。
片场里忽然有人匆匆跑出来。
“不好了成先生!何小姐受伤了!”
成先生猛地回头。
……
凌枢打了个喷嚏。
这是他在十分钟之内的第五个喷嚏了。
“谁这么想我?”他叹了口气,“生得好就是烦恼多,思慕我的佳人从这里排到黄浦江都填不下,实在不知道是谁的相思让我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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