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和四老爷给岳定唐的印象太深刻了,无须介绍,他也能认得。
二老爷是第二拨来的。
他拄着手杖,嘴叼烟斗,眼睛习惯性微微眯着,先在门口站定,环视一圈,将众人尽收眼底,然后才慢悠悠踱步过来。
“你就是定唐吧?”
二老爷的目光准确无误落在岳定唐身上,看也没看凌枢一眼,似乎很笃定自己的判断。
岳定唐起身。
“是,二表舅,我是定唐。”
二老爷:“可有表字?”
岳定唐:“表字武德。武功的武,德行的德。”
二老爷想了想:“就是杀伐气重了点。”
岳定唐:“武德是唐代开国的年号,想必长辈是这个意思。”
二老爷抚掌一笑:“原来如此,我倒没想到这一层。”
大老爷见两人相谈甚欢,不由冷哼一声。
目光瞥及凌枢无所事事张望打量的表情,心里就更为不爽了。
在他看来,如若不是凌枢方才煽风点火,他又怎会被老四趁机奚落一通。
凌枢发现大老爷的目光,还特地冲他笑了笑。
大老爷心想,这小白脸笑起来还怪好看,难怪老四迫不及待想为自家姑娘谋算,可惜他看中人家,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他,姓凌的这副模样,在家肯定是千娇百宠的幺儿,老四这回的算计怕是要落空。
如此一想,大老爷的心情又稍稍好起来。
随后过来的是五老爷关诗之。
这个有着诗意浪漫名字的青年,年纪果然和凌枢他们相仿,只不过他一身中山装,大步昂扬走路带风,显得与他几个兄弟有些格格不入。
“你就是定唐吧?”
五老爷冲岳定唐伸出手,见岳定唐也反应很快回握自己的手,脸上不由浮现满意神情。
“我早就听爹说起过你了,他说岳家一门三子尽是英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表舅年纪再轻也是表舅,从五老爷年纪来看,这显然是老太爷晚年得来的爱子,年纪轻轻意气风发,又从西洋走了一圈回来,充满自信的同时也有点年轻人骄傲自满的毛病。
岳定唐觉着自己平时老说凌枢毛躁,可凌枢跟这位五表舅相比,反倒显出凌枢的分寸。
“五表舅,我是定唐,幸会叨扰。”
五老爷看了看周遭:“侄子们呢,怎么都没来?”
二老爷摆摆手:“他们年纪小,这等场合,我们长辈做主也就是了,回头吃饭,再让他们来认认远道而来的表兄。”
五老爷忽然道:“二哥,爹临终前把我们所有人喊过去,说有遗物留给我们,但要等岳家人也来了,再一并公开,如今人在了,都齐了,总可以把箱子拿出来了吧!”
岳定唐看向二老爷。
他接到信件和电报的时候,里面只提到关家老太爷的死讯和丧事,请岳家派人来奔丧,对所谓的遗物只字未提,但如今听五老爷一说,好似老太爷还给他,又或者说给岳家留了东西?
二老爷对岳定唐道:“不错,既然老五说了,我也不妨告诉你。老爷子生前,将关家财物分作六份,其中五份分给我们兄弟五人,另外一份,老爷子嘱咐我们,一定要交到你手中。因为你母亲当年出嫁,关家因故没有准备嫁妆,此事你应该也略有耳闻。”
岳定唐颔首:“母亲生前偶有提及,说自己年轻不懂事,伤了长辈的心。”
二老爷唏嘘道:“如今时过境迁,这些往事就休提了,老爷子的意思,不管如何,你娘都姓关,是关家出去的人,这份嫁妆,从前没给,后来也应该补上,哪怕你娘不在了,也得由岳家人代领,如今你肯过来,我们也能对老爷子有所交代了。”
岳家不缺什么嫁妆,但事关老爷子遗嘱和母亲,岳定唐自然不会拒绝。
二老爷又对五老爷道:“老五,你急什么?老三还没到,今日定唐刚来,先让他见见所有长辈亲戚,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明日再挑个吉时,将所有人喊到一块,老爷子的东西如今都封箱放在库房里,库房上五道锁,每房一道,须得所有人到齐,库房才能开锁,谁也没法贪墨了去的,你放心便是。”
五老爷不大高兴:“哪里是我不高兴,我就是随口一问,再过两个月,我可是要去英国深造的,这时间耽误了谁赔得起?要说天天问,那也是大哥!”
大老爷拍案而起:“你说什么,你这是对长兄说话的态度吗!”
眼看又要吵起来,二老爷忙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老五,外甥还在呢,你得有点长辈的样子!我们等也等了那么久,不差这一日,定唐千里迢迢从上海赶到这儿,得先让他熟悉熟悉,走动走动,老三呢,老三怎么还没来?”
说话间,一名关家下人前来禀告。
“二老爷,三老爷说他不想过来。”
关二老爷顿时脸黑一半。
“什么叫不想过来?”
下人支支吾吾:“三老爷在忙呢,压根没顾上和小人说话,小人说了岳家少爷过来的事情,三老爷无动于衷,只是挥挥手,小人只好回来交差了。”
“不像样,太不像样了!”
关二老爷来回念叨几句,可也就是念叨几句,既没有让下人去把人强拉过来,也没有说要亲自去喊人,只对岳定唐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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